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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6

      ”

    御医请过好几次,有时候为了他提不起劲来的精神,有时候为了他比猫还小的食欲,来来回回好几趟,总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御医说身体是没有异样的,睡不醒或是吃不下东西,大概是心情的关系吧。

    顺帝半眯着眼看着那个静静趴在窗沿上、懒散地享受着温暖阳光的少年,对这样的说法总有些不以为然。

    门外有人小声唤了句“皇上”,顺帝回过神,沉声说了句:“进来。”

    随着门扉的缓缓推开,莲子与绿豆,夹杂着桂花的甜腻香味淡淡飘进来,趴在窗边的少年面上露出一丝困惑,转过头盯着宫女手里端的白瓷碗,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恍惚。

    顺帝抿唇一笑,接过冒着热气的碗,绕到杪冬面前。

    身后的门被小宫女徐徐关上,初春的风夹杂着新鲜泥土的气息溜了进来,顺帝带笑的脸,在这淡绿的风中模糊了颜色。

    “杪冬吃不下东西,就喝点绿豆莲子汤吧。”

    “杪冬不是最喜欢绿豆莲子汤么?来,张开嘴,喝一口,乖……”

    上了年纪的宫女用怀念的语调说:“殿下最爱吃的?应该是绿豆莲子汤吧……”

    “殿下生了病吃不下一点东西的时候,皇后娘娘就会捧碗绿豆莲子汤一勺一勺地喂,到最后总能喝下一大碗……”

    “不过自娘娘过去以后,殿下就再没喝过了,奴婢也不知道殿下现在爱吃的是什么东西……”

    淡色的唇慢慢张开,乖巧地将瓷勺中的液体咽进喉咙里。

    顺帝的手在一勺一勺地喂,轻柔的絮语却像被什么哽住了般,变了调,失了声色。

    杪冬的眼帘微微垂着,露在乌黑长发外的耳沿被风吹得稍稍发红,启唇时偶尔露出来的舌尖浸着水渍,令人心慌意乱。

    窗外鸟声啼啼,树影斑驳,流光潋滟,窗边的少年温润的眼里藏着浅浅笑意。

    这样一副静谧而美丽的画,任谁见了都要流连忘返。

    可是顺帝却忽然觉得,好像只有自己,被无情地抛出了时光之外。

    还剩下的半碗绿豆莲子汤已经变得冰冷,少年依旧趴在窗沿上,闭着眼睛唇角微微上翘,不知在做怎样甜蜜的美梦。

    顺帝俯下身,在他唇边辗转着亲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叹息一声,紧紧抱着少年轻喃道:“杪冬,醒过来……快些醒过来,睁开眼,看着我,睁开眼,看着我……”

    第38章

    “啪”的一声,折子被扔在桌上。

    垂首沉思的庄季抬起头,只见顺帝仰靠在乌木椅上,手掌遮在眼前,微抿的唇角透出丝丝倦意。

    春日事多。

    春耕,税收,水利,国内的事样样烦人。再加上虎视眈眈的北芪和金阳,口蜜腹剑的坞里,摸不透想法的尤金,边境军防也让人操透了心。

    但是庄季想,这些应该都不是理由。

    曾经在最吃紧的时候收到尤兀金三国联攻西境的消息,顺帝也只是微微笑着,随手一扔军报,用令人发颤的声音说——

    “朕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所以光是国事,不足以让帝王失去冷静。

    会令他乱了方寸的东西——

    被扔出来的奏折凌乱地摊在桌上,庄季略微一扫,隐约在最末看见了周氏的家章。

    浓墨般的眼眸闪过一丝微光,庄季用食指支着眉角,在心底忍不住也想叹息。

    “不光是礼部,”庄季低下头,点开手中的奏折,开口道,“几乎所有的大员都对他意见颇多。”

    顺帝冷哼一声。

    “这个月太子总共就上过三次朝,太学院是一次都没去过……”庄季翻着手上的卷轴,似乎想起点什么,勾了勾唇角,“上回来上朝的时候,对着肖卿那伙人咄咄逼人的质问,太子殿下云淡风轻的‘不想去’三个字,差点没气得他们去见老祖宗……”

    房间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庄季抬眼看着帝王如刀刻般,线条完美却透着冷峻的下巴,笑笑,说:“人人都道太子任性妄为,微臣却觉得殿下好像是故意似的……”脑海里什么人淡如轻烟的双眸一闪而逝,庄季眉梢挑了挑,重又垂下眼帘。

    “皇上可否明白殿下想做些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

    “或许是想要快些结束吧。”沉默良久,顺帝终是放下搭在眼前的手。

    “那又何不遂了殿下的意?”庄季看着手中的卷轴,淡淡地答了一句。然后他感觉到顺帝的视线冷冷地从自己身上扫过,寒意彻骨,不带一丝温度。

    “朕不想结束。”顺帝说。

    “微臣不觉得这样拖下去会对谁有什么好处,”指尖略有颤抖,庄季却强压了下去,“皇上是不忍,可是太子他——”庄季停顿了一会儿,难得认真地说,“微臣觉得抛弃太子这个位置,对殿下来说反而比较好。”

    顺帝没有答话,只是沉下眼默默翻起桌上的奏折。庄季看他一眼,也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琐碎的条条款款之中。

    空气中始终是沉默,时间在细碎的翻阅声中流逝。天色渐暗,在小太监来点燃第一盏灯的时候,埋首在文书中庄季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

    “道理谁都懂,可是朕——不想结束……”

    从最初就知道真相的孩子,是以怎样的目光来看待这些虚伪的种种?

    顺帝猜不透。

    从前的无视与冷漠,之后的亲密与宠溺,看在那孩子眼里,或许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笑话吧。就像他曾经说过的,偶尔想起以前的事,就会觉得现在——实在是有些讽刺。

    确实是一种讽刺。

    顺帝苦笑。

    除夕那夜少年平静的坦白,以及汴京那日无赦愤怒的嘶吼,已经变成无法挣脱的噩梦。

    只要对上那孩子清亮的眼,就会忍不住去想他是用怎样的心情对待自己的无情与不公,那些谩骂与轻蔑,欺骗与嘲讽,给他带来过怎样的伤害,而他又是一个人孤独地等了多久,才等出那种飘渺不定,淡无所求的笑容?

    是谁的错?是谁的错?

    那个答案顺帝不敢触碰。

    压下苦涩对着他笑,强忍着肮脏的欲望拥他入眠,逗他说话,想尽办法让他多吃点东西。并非为了补偿,只是私心地希望有一天他的笑容能清晰起来,心里多一点渴求,或者至少,眼里能印下自己的身影。

    可是顺帝知道,从相遇开始,那孩子所等待的,就一直都是结束。

    庄季的话顺帝如何不懂?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