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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将火往天上烧。
鼓声在她身边愈发急促地敲起,鼓声在群山间回荡。火把于夜幕下跃动,竹条便被斩下,于地面奏出伴响。篝火沿着民居一个接一个传递,连空气都弥漫着酒的味道。
正对女人的是一个兽笼,笼子里有光着膀子的男人。他们踩在烧红的碳上,相互挑衅,意欲争斗。围观的人也有面具,面具下挂着动物的骸骨,系在腰间,系在脖子上。
傻七跟着老板继续靠近,老板喝了一声,便有一个老妇舀了一碗酒。
傻七一饮而尽,那苦味和辣味便从喉咙口烧到脚后跟。
老板说,多喝点,喝了就有热量,就有胆量。
于是傻七再喝,喝了两三碗,再靠近牢笼。
挑衅过后便是真正的打斗,他们的拳头抡出嘴边的血沫,火光则嵌在黝黑的肌肤纹理中。他们的头撞上栏杆,震出一记一记剧烈的声响。脚底则碳火噼啪,脚板染上漆漆黑色,然后摔倒,然后爬起,于是皮肤更黑,于是碳火更旺。
音乐有一种沸腾热血的力量,让傻七一瞬间明白为什么一路往上,屁叔和赖叔最终留在了狼国,明白屁叔为什么嗜酒,而赖叔为什么留恋拳场。
酒在血管里烧,苦味再从胃里翻出来。
女人在台上一跺脚,火光便将苍穹照得更加热烈。
雨腥从始至终没有消散,而火味渐浓,汗味渐浓,酒味渐浓,还有血腥味,浓得塞满鼻腔,让人难以呼吸。
笼子里的人把对方的血涂在脸上,踩在最终被他击败的对手的胸膛。他从女人手里接过草帽,接过蓑衣,他踩上看台,裸露的大腿闪着荧荧的汗光。
他拔出弯刀喊一声,底下就应和一声。他再喊一声,底下则将手中的火把高举。
他喊第三声,一刀挥下。将弯刀砍在圆木里,后面便上来另外两个即将钻进笼子的人。
傻七扯着嗓子问老板,这是什么,这也签下生死状了吗?
老板说,什么状?签什么状?
傻七又喊,生死状,去哪里下注,我怎么押选手。
老板愣了一会,大笑起来,他说不是啊,这不是你们那边那种角斗,这是自愿的,你要不要进去,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傻七忙摆手,说不不不我这都是肥肉,打不得打不得。
于是他不上,老板上。
老板混在人群中跳舞,跟着人们一起喘一起叫,然后从擂台旁边跑上去,抓过女人手中的酒,狠狠地喝了一口。
他把上衣脱掉,露出那些有着伤疤的肉。他跳入牢笼之中,他将火炭踩在脚下。
(72)
那一天傻七喝醉了。
这里的酒有一种让人迷失和沉沦的作用。
他被酒精灼烧,体内有一些东西也随之沸腾起来,那是一种被压抑已久如困兽冲撞的狂躁,让他一碗接着一碗,然后他也接过了火把,他也跟着嚎,他也攀上了擂台,他也跳进了笼子里。
动物的本性在那一刻被放到无限大,狼国的寒冷和极南之地的潮湿炎热在他的血管里发生着奇妙的化学变化。他的脚底被灼烧着,他挥动着拳头,他让鲜血从他的指节中泄出,再沾染上对手的汗水。
他释放着愤怒,释放着怀念,释放着封存在冰天雪地下的仇恨与痛苦,那些东西随着汗腺蒸发,再用酒精烧个干净。
他把手放在火焰之上,它尖锐地提醒他活着的感觉。他躺在火炭的上方,然后周围的人更剧烈地欢呼起来。
他好像回到了狼国,回到了拳场,回到了那一年他莫名其妙去的斗殴现场,再回到了高墙之内。他举起板凳砸在另一个人的脑袋上,他操起刀叉试图扎进那人的喉管。
他始终想不起对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直到他被狱警拉开,直到警棍狠狠地落在他的后背和肋骨上。
他面对着冰冷的石墙,看着那些哆嗦到尿了一裤子的罪犯。紧接着枪声穿透了耳膜,把血墙染红,再顺着石缝渗进土壤。
他说,我不是,老母没有和我说过。我不知道,我不记得阿爸,我阿爸是将士吗?我不知道,求求你别打了,我不知道。
他说,老母死了吗?死了好,死了好。她看错了人啊,她看错人才会和阿爸在一起。
他说,我不懂房子,我不懂她的朋友,什么婶子,我不认识,求求你饶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和他们没关系,我没有一点关系。
他的脑袋被重重地敲了一棍,鲜血从他太阳穴边流下。所有的场景便全部破碎,再醒来时他所见的和他的过去一样惨白青灰。
他放肆地在病房里哭泣,护士为他为什么哭,他说我痛。
于是护士给了他一针,他睡醒了再继续哭。
医生说你怎么回事,你不要再这样,那些狱警听见了,你又得拖回去。你经受不起再一次的拷打了,你镇定一点,冷静一点,他们要你说什么就说什么,要不要我再给你一针,要,你就开口。
他抓着医生护士的手,把脸上的血污蹭到白大褂。他伏在他们的肩膀上嚎啕,而后深深地呼吸着,躺回病床上。
然后医生和护士便戴着口罩,把所有表情藏进白大褂里。他们拦在警卫的面前,慈悲化作一幢白色的屏障。
他们说,他是傻七,一棒子把他敲成了傻七。他脑子不好了,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你看他说不清楚话,你看他想不清事情。你们不要再为难他了,他已经傻了。
傻七紧紧地闭着眼睛,插进鼻子的管子让他难受不已。继而有更多的东西让他的头脑变得混沌,直到天旋地转,一切归于白茫。
再睁眼时,他便回到了狱警的办公室里。
他们说,你母亲过世了,你要是办后事的话,我给你写申请。
傻七说,什么后事,我没钱。
他们又说,那骨灰坛子给你搁家里。
傻七说,关好门窗,怕吹锈了。
他们回答,陶瓷坛子,不锈。
傻七听罢默默点头,还真像个傻子模样。然后他起来,转身,摸门把。
他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办公桌后的人,他说,你们咋不通知我就烧了呢?
两人一瞬不瞬注视着他,傻七赶紧补一句——老家兴土葬。
(73)
棺材一下,几个月再刨开捡骨头。旁边种棵树,来年便长得茂盛。
傻七抹了一把脸上的灰,从火炭上站起。对手站在牢笼上向他伸手,他握住对方,一使劲把自己提上去。叫嚣的声音响彻群山,傻七便挤到女人之中。
他被推搡着蹭干净了脸上的污渍,他的耳膜突突直跳,只觉天地混沌。
不久之后,他看到白昼正懒洋洋地从山后头的阴影里挪出,然后他便睡去。
梦里他走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