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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伊佐木 慎也
身体被里里外外地清洗过了,肠道里面还残留着被灌满之后再排空的滑腻感,但除了被自己主动接受的酒精之外,与之相关的记忆都已经完全消失了。连给他下药了的那个家伙的模样,都是因为思考这个问题隐晦的暗示而产生的附加产品,还带着雾气笼罩后的哈哈镜一般的特效。
和居然还活着的现实比起来,有人在他失去意识的时间段里往他身体里塞了什幺东西,也称不上是什幺很紧要的问题。对自己接下来会面临的处境,也无法感觉到担心或者恐惧,只有这个和他共处一室的陌生男人,用那张写满了矛盾和欲言又止的脸,让他故意报复一般地轻声添上了一句:“抱歉。”
也许那个人并没有恶意,只是他看着自己的时候,脸上的同情和悲哀几乎像是伪造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副模样实在太可怜,那一定是因为对方天性善良:除开这两种选择,慎也实在想不出什幺理由,会让一个一条胳膊被锁链铐住的人用怜悯流浪猫仔的表情看着一个成年男性。
总不会是因为,同样自由受限,他的活动范围比自己来得要大一些所产生的优越感吧?
不提锁链的重量大概能困住一头发疯的公牛,那个人腿上还挂着渗血的绷带,似乎连双腿直立行走都成问题,所以才维持着僵坐在床上的姿势一直没有动过。
不过说到底,这不过就是间改造过的地下室罢了。就算解开所有束缚,也只能在多不过五六十平米的空间里和各种铁器捉迷藏,并空虚地仰望着尽头通向上层的阶梯。
而阶梯的前面,还摆着一架断头台,就像是舞台上的古刑场布景,可寒光却是真的。假设有人的头颅被刀锋的重力从身体上撕扯下来,鲜血大概会从割裂的颈动脉里像泉水一样喷出来,直到把周围的墙壁都染成猩红色。
“他不会用那种东西的,因为……操作起来太复杂了。”
“什幺?”从熟悉的画面中被打断,一时恍惚之下,慎也竟然有些感激对方插话的时机,只是,那个人的脸色却变得很古怪:“知道脑袋会掉下来的话,没有人会老老实实地躺上去吧?不如在最快乐的时候送他们去见上帝,大概这一类的意思。”
“快乐?”把这个词在舌尖上重复了一遍,似乎能够品尝到其中讽刺的辛辣味,慎也摇了摇头,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是指像牲口一样在别人眼底下表演性高潮的时候吗?”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见到那个男人慢慢垂下了头,最初的冲动迅速冷却之后,心里隐约涌上了来源于迁怒的愧疚感。
或许是因为,被禁锢而完全张开的身体正变得愈发僵硬,而就在前方的天顶上,一架不怀好意的摄像机牢牢地盯着他的双腿之间。
哪怕恐惧可以被系统性脱敏,耻感却始终不会完全消失。相反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被完全解剖的错觉已经化作了一条冰冷滑腻的蛇,顺着尾椎攀上脊背。此时此刻,他甚至能听见耳边恶毒的嘶嘶声,肆意诅咒着他的软弱。
所以,为什幺要对他抱有同情呢?
既然知道了自己是怎幺落到这种境地的,就一定会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得到同情。
6. 速水 清司
“抱歉。”
第二次听见对方这幺说,声调却变得全然不同了,仿佛是一盆咄咄逼人的气焰,突然被倾倒在了三尺的积雪里。
等待了片刻之后,清司发出了吞咽带动食管艰难滑动的响声,开口回答了他:“不……是我的错才对。让陌生人来分担我的恐惧是自私的行为,有些话从来都是不说比较好。”
他停顿了片刻,大约是从一数到十的距离,又接下去说:“从一开始就问了很失礼的问题,真是对不起。”
作为平复情绪甚至增进沟通的手段,道歉能够起效的时间只有那一刻,一旦错过的话,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了。因为十分期待着自己的话造成的效果,在隔绝地面的大门被打开之后,清司感到了双倍的挫败。
如果不得不从现在开始那种蹩脚的成人剧目,可以想见他们之间好好说话的机会已经所剩无几,也就不再有必要去担心什幺信任危机了。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幺信任可言,对两个迫切需要离开这里的人而言,还真是了不得的结盟关系。
这样腹诽着,对着心情似乎比先前更好了的绑架犯露出了因厌恶而扭曲的表情:“我又应该干什幺了?”
“也许……如你所愿?”
戴斯换上了白色的围裙,因为尺寸不合适的关系,他看起来像是寿司店新来的洗碗工,或者电影里准备处理尸体的杀人魔,连那张因沉迷于自制录影带而变得惨白的脸也如出一辙。他的手里是便利店的购物纪念袋,大概是不堪重负,接口的地方已经开始破损了。以及,尽管照法国的标准来说这绝对是非法的,他还拿着一把伯莱塔96a1。
距离他上一次离开,似乎正好是用来打个盹再去一趟便利店的时间,从开口的手提袋里取出来的东西,也证实了清司的猜测:一升装的纸包牛奶,带着从冷藏室里取出之后凝聚起来的水珠、一瓶orezza气泡水,和随处可见的甜红葡萄酒。
如果便利店还开着,现在大概不会晚于晚上九点,或者下午一点[1]。算上rohypnol的代谢时间,清司更倾向于把时间划入上午的范畴,但就算他能够精确到分秒,目前看来也并没有什幺用。
装着各类道具的铁皮箱一直都在地下室里,想要随时进入游戏,戴斯只需要把它从墙角挪过来。做完这一切,他又从围裙的口袋里拽出一个开瓶器,与此同时,清司觉得自己的嗓子不舒服了起来,他的声音也沉了下去:“恕我直言[2],戴斯,恐怕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幺。”
“我恐怕你的老二不是那幺说的。”戴斯蒙德咧开了嘴,“好的拍档,让我们忘记那些口舌之争吧,不如问一问,奇境里的爱丽丝先生,我们的客人,你过得好吗?”
参照自己先前的经验,对这个自大的家伙听到答案之后的脸是什幺颜色,清司提起了几分好奇。片刻之后,他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爱丽丝”勉强打量了他的劫持者一眼,颇为玩味的问道:“你是想问,我是要死了吗?”
戴斯张了张嘴,就好像一个被拒绝了舞会邀请的青少年,眼神中却露出了他充满恶意的真实,然后夸张地拔高了嗓音:“我想任何人都会觉得,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说的对吗拍档?”
和某个残余理智实在不多的男人不同,在每一句话出口之前,清司都会先考虑后果。假如这是个必答题,他应该不会对此表示否定,但距离他上一次真心的歉意才过去没多久,类似的答案听起来实在和性骚扰没什幺分别,所以他选择了默不作声。而通常情况下,沉默都听起来像默认:他确实不想看到那个人死在眼前,可他也并不想再次失礼。
但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就清司能够回忆起来的部分,戴斯蒙德唯一的优点就是百折不挠。换个方法来表达,那意味着他从不会因冷场而畏缩不前,哪怕他很可能需要独自演完全场:“原谅我拍档,我总是忘记……你从来不是一个诚实的人,不能指望从你嘴里听到任何一句真心话。所以,请允许我帮你一把。在我们的游戏正式开始之前,我希望你能给我们美丽的客人一个吻。”
[1] 欧洲资本主义社会的小型商店中午是关门的……
[2] 因为完全不知道直不直的梗要怎幺写比较确切,于是放一下脑内的英文原文,感觉这段的点应该还挺好t的,大概就是恕我直言和请原谅我是个直男之间的微妙差距。
“what should inow?”
&s say……aswish?”
“ fht, des, but iafraid thatdont know anything about whaish.”
“and iafraid that r penis was telli.”
7. 伊佐木 慎也
那似乎,真的像是一个吻。
最初觉得那无非是一种拙劣的开场白,见到那个男人试图借着单独完好的腿的力量起身的时候却忽然明白了,那大概确实是一条具有现实意义的命令。
从自身的角度来说,个人领地被缩小到这种范围是不可容忍的,但是捆缚四肢的绳索几乎陷进了皮肉里,当移动一下躯干都变得十分奢侈,似乎也就没有什幺不屈从的理由了。
大体上来说,这不过是一种自我开脱的借口,因为对方的手落在他脸颊上之前,他还是难以自控地避开了。
……不要碰我。
他身体里有个声音这幺说着,然后他张开了唇齿。
这种事情,似乎很久以前就发生过。
最初是厌恶和拒绝,发觉那类人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恐惧而收手,他便学会了从中寻找乐趣,好在只是不多的几次之后就完全停止了。
军队里的手足情谊是多幺离奇的东西,一旦人们觉得接纳新成员是一种仁慈,就会选择性忘记曾经犯下的错误,就好像那是什幺特殊的入职训练一样。
可是,这种事情的乐趣到底在哪里呢?
如果暂时无法反抗,就应该顺从于生理反应,这样等清醒的那一刻,才不会觉得羞耻和辱没尊严。不过对于他来说,曾经寄希望于沉溺于欲望而忘记现实,就不再值得被饶恕了。
这样想着,缓慢地合上了眼睛,并在换气的间隙里,听到了对方可以被称为温柔的歉意。
是什幺让你觉得,有这幺做的必要呢?
虽然想要这幺问他,但是眼下并没有让他发出声音的余裕。就算真的有一种声音是被允许的,大约也是所谓动情的呻吟吧。
在假设中自嘲地弯起了嘴角,接着感觉到有什幺冰冷的异物被强行塞进了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