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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一言镇关月燎辉(上)

      “王子纯他们已经走了多久了?”

    “三十二天”

    “想不到都一个月还多……唉……再过些天就是五月,田里可都要开镰了”

    “田地还是小事,有人料理,总不会放着不管倒是临洮堡那里,到现在韩玉昆也没能攻进堡去王经略他们若是不能回来,河州、熙州不知还能不能保得住……”

    沈括和王中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脸上都是忧思难解窗外刮进来的风,多了一丝温热,已经没了春天的花草味道

    两人同在狄道城中,几个月下来也算是有些交情了沈括虽然对阉人的态度跟所有的士大夫一样,一句‘敬而远之’只取后面的两个字但如今狄道城中能说话的就只有王中正一人,闲得无事或是心里发慌的时候,也只有聊一聊天才能开解一下

    当然,他们聊天的范围也脱不出眼下的局势,却不可能在深入或发散了

    王韶、高遵裕追击木征,至今音讯全无景思立被诱出兵,以至全军覆没韩冈领兵救援临洮堡,却被阻拦在离着目标还剩五里的地方,始终不能寸进

    河州方向倒是顺利,苗授和姚兕姚麟也算是有些本事,没给如今烧得熙河路焦头烂额的火势上再添把柴只是他们要钱要粮要军械的本事也同样不小,狄道作为转运的枢纽,沈括的工作一直都是让他忙忙碌碌,能歇下来的时候并不多

    王中正却是没什么事可做,熙河经略司上下早被王韶打造得如铁桶一般而韩冈接手后,就算远在临洮堡外,照样让外人插不进手去看到沈括每天只有区区一个时辰的闲暇,能坐下来说话,王中正都有些羡慕若是每天能忙得没时间吃饭,至少不用因为有空胡思乱想,而听着衙门大院外的马蹄声就心惊肉跳这才一个月的功夫,害得他鬓角都白了一半

    王中正现在想想,当初他跟李宪争个什么呢……有着罗兀城的功劳难道还不够吗?何苦贪心不足,硬是要到这河湟来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如果王韶有个不测,天子几年来放在河湟之地的心血,跟着横山攻略一样鸡飞蛋打熙河经略司肯定完蛋,而他王中正王都知,也肯定都要被踢到荆湖以南的那个地方去而跟到一定时间或是逢上大赦,就会被重启用的外臣不同他们这些宦官,如果不能经常让自己名字传到天子耳中,那么很快就会被人们所遗忘而跟在天子身边的其他内侍,也根本不会在天子面前提到被贬黜的背时货的名字

    “如果王经略、高总管再没有消息了,京城就要有消息了”

    王中正叹着他都在想着是不是要赶快给李舜举送点东西过去,也好在自己走霉运的时候,能有个人帮忙拉扯一把——如今天子身边的亲近内侍,也只有李舜举这个老实人可以让人相信李宪、石得一之辈,那都是上边笑哈哈,下面捅刀子的主

    “景思立败亡的消息早就该到京中了,王经略和高总管失了音信的事,应该早一步呈递上去韩玉昆顿兵不进,肯定也会有人上报,沈秦帅、蔡运使,都要撇清责任,下面有递密折的也有好几个收到这么多不利的军情,朝堂上要做决定也就在这几日了”沈括好歹断断续续的也在京城待了几年时间,对朝堂决定边事处理方案的流程和时间也有所了解,“就不知道天子会有什么应对了……”

    王中正舔了舔嘴唇,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沈括说了,“……罗兀城的事,当初天子后悔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不是赵瞻硬是逼着退军,其实还是能保下来的今次熙河的情况也类似一天听不到被确认的噩耗,天子一天不会下决心放弃河州”

    “只要没有坏的消息……?”沈括问着

    “只要没有坏的消息”王中正点头

    “……报…………”

    一声拖长声调的急报传入耳中,一名身佩金牌的急脚在卫兵的带领下来到王、沈二人面前

    “秦州急报,十万西贼齐集柔狼山,预备攻打德顺军领军者已经打听明白——是仁多零丁”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沈括的王中正的脸上同时失去了血色

    “糟了”

    “完了”

    也正如王中正和沈括大惊失色,当十万西贼寇德顺的紧急军情传到东京城后,两班宰执们齐齐被招进崇政殿中,朱漆的大门紧闭但噩耗已经难以阻止的在东京城传播开了

    “那个都监本是德顺军的知军,如果不是他被调去熙河,跟着王韶糊里糊涂的出了事党项人也不敢直逼德顺去年他们在无定河边吃得亏可不小”

    “是啊,夺下河州又如何,老家都给党项人抄了”

    “河州肯定要撤军了”

    “要不是王相公硬撑着,熙河早就该撤军了惨败啊……经略、总管都生死不明,还死了一个都监,折了上万兵马真不知拖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王相公不甘心,前两日,跟冯当世【冯京】,王禹玉【王珪】还有吴冲卿【吴充】在殿上吵了个地覆天翻,硬是说不会熙河不会有事天子本都听着几位执政谏言就要下旨了,却硬是给王相公堵了回去可现在呢……”

    “都是好大喜功闹的穷寇莫追的道理都不懂,竟然追到了雪山里面去了,把一路军事让个才二十岁的幸进之徒管着不过弱冠的黄口孺子能有什么能耐,名气都是吹出来的……”

    “不是虎口夺食吗……不对,那一位可是龙子龙孙是龙口夺食”

    “也就一张嘴皮子和下三路的本事现在好了,出了事那就原形毕露”

    “都是王相公闹出来的,尽是任用进之辈吕惠卿、曾布,还有现在吕嘉问,哪一个上来不是弄得天下鸡飞狗跳换个老成一点的,根本就不会有今次的大败”

    外界的言论一面倒,但宫中始终没有消息传出来一直到殿顶上的琉璃瓦开始反射着银月的辉光,紧闭的崇政殿大门终于打开了

    不论是东府还是西府,从殿中出来的宰执们的神色都是阴沉着就算最为沉稳,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为王韶、韩冈辩护的王安石,也都是紧锁着双眉

    两名内侍跟着匆匆而出大步走在前面的是李宪,在宫中以知兵闻名,后面的小黄门只有十七八岁,一幅包裹就在他身后背着,里面是个长条状的东西只要对宫中之事稍稍熟悉一点,看到他们的模样,就能立刻知道,这是出外颁诏的使臣

    就在宫门口,李宪两人跳上马,带着一队班直护卫,就一片蹄声的往西去了

    “看来退兵定了”

    这一夜的东京城,不知多少人在弹冠相庆,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忧心忡忡的望着西北

    听到德顺被西贼攻打消息已经数日了,蔡延庆都带队赶回了秦州去陇西城那边靠着王厚的分派,才能保证着供给前线的粮草不至于匮乏

    但沈括和王中正都知道,秦州那边很快就不会有粮草运来了而在预定的计划中,接下来的两三个月,也当是靠着今年河湟之地的夏粮来支撑

    巩州的屯田点马上就要开始收割,但熙河经略司和巩州的主要官员们都不在任上,王中正和沈括都不知道就靠着王厚一人,到底能不能忙得过来

    两人正忧虑的时候,却见到一人大步随风的走进官厅中

    一见来人,沈括惊得跳起:“玉昆,你怎么回来了?”

    “临洮堡那里怎样了?”王中正也急急追问

    “不必担心,西贼那边已经快断粮了,临洮堡是稳如泰山”

    “所以让王舜臣在临洮堡下守着……玉昆,你也真放心得下”

    韩冈当然放心得下,临洮堡的局面已经稳定下来,不论是西夏人,还是宋军这边,在无法得到大量援军的前提下,都没有改变眼下战局的能力有着刘源辅佐,被千叮咛万嘱咐的王舜臣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而熙河路本身,就像一座正在酝酿之中的火山,随时都有喷发的危险,韩冈是不得不回来

    “西贼寇德顺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西贼至今元气未复,现在只是要抱着不能让我大宋控制河湟的心思,才出兵攻打德顺”

    “而经略司在攻打河州之前,早就考虑过西贼会攻打秦凤、泾原两路的情况,也事先上报给天子要早作预防调集到熙河来的两万军,都是在确认不会影响两路防御军力的基础上,才调动过来的”

    “现在秦凤、泾原两路,早就做好了防御准备,西贼根本破不了德顺军,就像他们攻不下临洮堡一样”

    在听说了仁多零丁领军攻打德顺后,韩冈就已经确定退兵的诏书很快就要到来现在他必须要说服王中正和沈括,只有他们与自己站在同一条船上,才能将王韶留下来的局面给维持下去

    就算因此而开罪了天子,他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