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天意分明启昌运(上)
【说补肯定会做到,夜里还有一】
围绕着一间不大的宅院的火焰,数百兵士的喧嚣,取代了年节时的鞭炮
明明就快要过年的时候,兴庆府中却没有半点的年节时应有的气氛
大门敞开着,哭喊声从宅院中传来,很快,一名似是有些身份的中年人从宅院中被架了出来,按在门前的街道上从门中跟着冲出了几名男女,但立刻又被拖了回去一个士兵拿着大刀一挥而下,人头轱辘轱辘的滚了老远
哭声响亮了
李清站在院子中,望着院墙上的一片红光,脸色木然被抄家灭门的那一户官员,与他家只隔了两间宅院,平日里也时常见面,过年过节时,也是少不了人情往来今天早上出门时还打了个招呼,谁想到转眼就成了刀下游魂
牙关死死的咬住,手轻轻抖着他恐惧,他害怕,邻居的命运随时能落到他的头上今天是枢密院直学士,明天就是他夏州团练使
“老爷”随着声音,一只温软的手,握上了李清正在颤抖的拳头
李清侧头,对上的眼眸,透着关切这是他的妻子
李清娶得是个小部族的女儿,但温婉的性格像是汉女,并不似党项一族的女子
“没事”李清摇摇头,却是攥着妻子的手并不放开
这是两个月来,第十一位被抄家论死的官员如果从半年多前,翰林学士景询被杀开始算起,已经是第十三位了
除了景询之外,被处置的都不是够资格站在紫宸殿上议事的高官,但无一不是身在实权位置的官员
此外这些天,还有加入了班直的几个小部族族长和长老们的下一代,作为天子亲卫,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宫廷中
大夏不是宋国,朝廷内的争斗仅仅是以一方出外而告终是跟契丹一样,从来都是用刀说话胜者活,败者死,没有第三个结果而在双方决出胜负之前,被漩涡卷进去的鱼虾不知还要死伤多少
李清不想做下一个但他投靠的梁家却至今没有大的动作,任凭国主继续拿着屠刀,一刀刀的砍杀梁氏在朝堂上的支持者
第一次罗兀之役,梁乙埋虽胜尤败,回来后就在国中大杀一通,将反对者斩草除根那时的狠辣眼下全然不见,让李清的心一天天的沉下去
每一次上朝,李清都仿佛是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遍作为偏向梁家的汉臣,他自知随时都有可能落到那十三人同样的下场唯一能自我安慰的,就是现在还没有杀到武将的头上
朝中的武将各有各的后台,手上兵权在握,的确不易触动之前秉常处置的也基本上都是文官
能在西夏朝堂上担任文官,绝大多数都是汉人的身份,有很大一批是从陕西跑过来的士子,因为考不上进士,得不到官职,所以干脆一咬牙投奔西夏,以张元、吴昊以及景询为榜样,求一个富贵
之前梁氏秉政,这些文官全都是匍匐在梁乙埋的脚边现如今秉常亲政,也就将清洗的目标,先放在了他们身上
十三个实权文官一去,朝中本就不多的文臣已经寥寥无几
从院外传来的声音渐渐小了,碎乱的马蹄声却在门前不断掠过
李清叹了一声,回头看着衣着单薄的妻子,“先回去,外面太冷了”
看着妻子没有动,他又一笑,牵着手,往温暖的房中走去
刚在火盆边坐下来,一杯热好的烧刀子已经递了过来
接过热酒,李清看着虽不美貌但却贤惠无比的妻子,终于放开了紧皱的眉头
“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李清对妻子说着也是对自己在说
秉常真的疯了
为了铲除梁氏,对契丹人奉承得太厉害一年三万匹马、驼,如果卖给宋人,至少五十万贯的收入
不但没能挽回梁氏主政时对宋国的颓势,反而为了借助契丹人的力量,将大量的牲畜送给辽国拼命的讨好辽国的结果,是使西夏国中越来越贫困
国中对于刚刚亲政没有多久的这位皇帝的期盼,在数月间已经沦入谷底没有什么情况比现在糟了
秉常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李清天天都能见到他,知道他绝不是蠢人但秉常想控制朝堂,就必须下狠手铲除梁家的势力一开始杀了景询这位谋主,就是他的宣告,
作为一名身居高位的将领,李清很清楚如今的国计是如何窘迫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军饷有两个月没有发了,李清是有很久没在军饷中伸手,反而向外掏钱帮着没钱养家的麾下将士贴补家用
身为大将的情况都如此窘迫,其他底层军官的情况只会差如果不能从宋人那里得到足够的收入,大白高国土崩瓦解,也就是转眼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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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收到的情报,与潜伏于兴庆府的细作发出时有近一个月的延迟,但这并不影响赵顼推断出困扰大宋多年的西北死敌,正在为自己的棺材钉上钉子
自从景询被诛之后,西夏朝堂的分裂已经不可避免,这一点显而易见远在东京的赵顼,不用熟悉西夏内情的臣子向他解释,也能看得分明
赵顼是天子,对西夏当今国主的心理,自是能体会上一二换作是他处在秉常的位置上,一边是近在眼前,掌控了朝堂并压制自己多年的母族;一边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敌人,会做出现在的选择,其实也不足为奇,只是行事的手段尚待商榷而已
宋人不一定会攻打大夏;就算攻打大夏国,也不一定能打到兴庆府城下;即便打到兴庆府城下,还有辽国的岳父可以依仗辽国能眼睁睁看着大夏国灭亡?所以秉常可以不去担心在横山边磨刀霍霍的大宋官军
而梁家的势力就在身边,随时都可能让自己失去所有的一切,举目朝堂,全是之前紧紧跟随梁氏兄妹而被提拔上来的朝臣在母后垂帘听政的时候,对自己全无一丝敬意,多年积怨,秉常哪里会继续忍耐下去?
这对赵顼来说是好事尤其一年来,西夏接连派出使节,充分的向赵顼表示善意,并恳求大宋皇帝为两国百姓的安定生活着想,放弃进攻西夏的念头这样的举动,充分满足了赵顼好大喜功的心理
‘该备战还是备战,等准备好了就出兵’赵顼在武英殿的偏殿中,绕着沙盘转着
赵顼自不会是空谈仁义的宋襄公,不会耽于虚名,谈判和备战两不误这边谈,那边打,才是正常的事,要不然澶渊之盟怎么来的?城下之盟全都是打出来的,何况赵顼打算给党项人准备的前途,是灭国,而不是简单的称臣
赵顼最想看到的就是西夏内乱,眼下西夏使臣的软弱也正合他的心意
“官家,西夏贺正旦的使臣抵京了,正在都亭西驿中安歇”李舜举带着消息回来了,“馆伴使正在接待他们,是否另外赐宴”
“西夏的使臣没说别的?”赵顼从沙盘上抬起头
“没有”李舜举知道赵顼想听到什么回答,但西夏的使臣的确没有别的话,“应该只是来贺正旦的不过贡物带了很多来”
“外藩上贡,哪一次朝廷不是赐还价值相当的财物?带多带少又有什么区别?”官军年年胜绩,赵顼早已不将西夏放在眼里,“身为藩属,不修贡事能给辽国一年三数万的牲畜,就给了朕五十匹马?朕不想见他们,遣其出境”
李舜举低头,没有接旨
赵顼回身瞥了李舜举一眼:“去传元绛来再看看知制诰谁人当值,一并传来”
李舜举这下才应声,匆匆出了殿他让赵顼看重的地方就在这里如何对待西夏使臣是该直接吩咐给中书的宰执,他一个宦官当然不能越俎代庖的接旨
元绛应诏上殿,吩咐一番过后,赵顼看看时间,便往庆寿宫去
太皇太后曹氏,在八月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最近才稍稍好了些只是身体越发的差了,赵顼晨昏定省,日日都来探问病情
进了庆寿宫,只见曹氏半躺在榻上,看身上的衣服,是刚刚起来过
“娘娘怎么起来了?”赵顼问着曹氏身边的人,“方才谁来过?”
“蜀国刚来过,现在去保慈宫了”曹氏靠着迎枕,头发尽白,皱纹横生,比半年前要苍老了许多,“刚刚说了他家大哥儿种痘的事”
赵顼在曹氏床边坐下来:“蜀国家的大哥儿也种过了?”
“就排在你二弟后面”曹氏抬起眼,“京城里面,这些天来有几千人种过了痘据说有人之后用痘疮病儿的痘浆抹了身子,都没有一个得病,看来的确是有神效淑寿和六哥都不能再耽搁,拖一天就多一天风险要是发了病,怎么都来不及了”
这番话也只有曹太皇方便说,无论哪个嫔妃,乃至向皇后,都不敢拿着唯一的皇嗣冒险,替赵顼下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