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纸屑飘落在吕畅的面前，他低下头，继续朝下面爬过去。

    在吕畅爬铁梯的单调哐哐声中，韩清昀一个人慢慢弯下身体，坐在水泥壁的上沿。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情实意地希望吕畅跟他对抗，把“极点”拿回去。

    可是终究，大桑的眼光没有错，吕畅不是一个合适的掌舵人。

    一阵风吹过，妹妹给他戴的那顶鸭舌帽从高高的水泥罐沿边上被掀翻下去，落入了水泥罐里。

    此刻水泥罐里面已经是一团漆黑。

    鸭舌帽在空中一个忽悠就不见了，韩清昀回头看着那团漆黑，那里仿佛一张黑色的巨口。

    六年前，韩清昀拦着吕畅，是大桑的授意。

    尹正南喜欢吕畅这个“大儿子”。觉得他能力强、为人敦厚，而且他们当时也没什么其他人选择，就决定把网站的未来交给吕畅。

    可是桑拓是个旁观者，他对吕畅的评价更客观，他认为阿畅虽然是个好人，但仅仅只是个好人。此人“有心无胆，有智无谋”，未必会有那股为网站“披荆斩棘，永不言弃”的韧劲。

    因此，在大桑病情恶化的那几天，他一方面电话召回吕畅让他来拿资料。另一方面让韩清昀拦住吕畅。他要看看，阿畅为了“极点”，会做出怎样的努力？

    结果，吕畅连尚未成年的韩清昀这一关都没能过，就那么轻易放弃了。

    韩清昀永远记得，大桑脸上的失望和痛苦。

    不过，别无选择的大桑还是决定尊重尹正南的遗愿，把“极点”交给吕畅。只不过他把资料封存在服务器里，交给韩清昀让他代为保管。他还留下遗嘱，等到吕畅再成熟有担当一些，委托韩清昀把所有资料交还给他。

    韩清昀利用大桑让他保管“极点”的这个机会，违背了爸爸和哥哥的初衷，在自己年满十八岁的时候，直接把网站注册了公司，做了起来。

    “哥，我又帮你试了他一次，还和六年前一样没用。既然‘极点’在他手里注定会废掉，不如断在我手里吧！抱歉了。”

    韩清昀走到刚才吕畅爬下去的铁制扶梯上，手脚并用，爬了下去。

    走出这片旧厂区，穿过那些复杂的山城小路，渐渐回到了热闹的扶苍江边，很快看到了那座豪华酒店的金顶就在眼前，在夜色霓虹下闪烁着温暖灿烂的光芒。

    他打开手机，稍微响了一会儿，子星就接他的电话了：“哥哥，你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你还没睡？”

    “睡了。”

    “那怎么接电话这么快？”

    “我把手机铃声开到最大，然后放在耳朵边。”

    他笑，妹妹好乖：“我大概还要二十分钟回来。”

    “路上要小心。”

    韩清昀走入旁边的一个超市：“这里有点吵，我先关了。”他走到一个公用储物柜旁边。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密码纸，扫描一下打开柜子。柜子里有个包，打开来，是一套跟他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

    他拎着包走到洗手间里，把包放在洗手池边。镜子里的自己，胳膊上、衣服上，斑斑驳驳都是铁锈痕迹，头发上也挂满了乱七八糟的蛛网等物。

    他也不管身边有人，一把把身上的T恤衫脱掉，露出线条挺拔的上半身。然后把头埋在水龙头下，清水从他的脖子上一股股流淌下来，把他头发冲洗了一遍。

    他抬起头，黑发一纠纠落在额前，因此变长了，一直覆盖到了鼻子上。他看着这张被黑发遮去半张的脸，仿佛见到了十六岁的自己。

    那时候，他还不是韩清昀。

    虽然尹爸爸说，要让他跟“韩小乔”这个名字分割开来，一直喊他小昀。可是他始终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韩小乔”。

    他也只想做韩小乔。

    他用力摁一摁自己的下眼角，把头发上的水珠撸掉一些。取出身边的同款新衣服穿起来，又到里间把裤子换了。脱下来的那些沾满了水泥罐铁梯上锈迹的旧衣服，就这样扔在了厕所。

    他走出卖场，再次拨响路子星的电话。

    “妹妹，我还有一会儿要上来了。”

    “哦。”

    “你现在在我的房间，还是在自己的房间？”

    “我在自己的房间，要我到门口来等你吗？我现在睡醒了，正好陪你说话。”

    “不用，我要到你的房间来。”他补充，“我跟你睡。”

    “啊？”子星紧张，“完全没准备好！说好我生日的……”

    “子星，我要抱着你睡觉。”

    她脸都被他说红了，哥哥现在变得这样不要脸：“随便你。”

    放下电话，她抬头看看眼前这个套房。早知道，他就定一个房间多省事？两个大套房他不是浪费吗？上次在省城也是这样，定了两个房间，最后只用了一个……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从行李箱里掏出一套特地打算生日那天穿的小内衣，快手快脚地换上去。

    然后把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