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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热乎乎,湿乎乎的。伸手一看,看见自己的手掌一片鲜红。
有人拿棉纱来堵她的鼻子,一面叫她张口呼吸。她照做了。她一面自己用手捂住鼻孔,一面跟那个护士耐心说她没有休克,她很好。她说着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手捂着鼻子,极冷静地说她要去洗手间。那护士很快被人叫开了。笑笑果然扶着墙,自己走去洗手间。她用冷水冰脸,然后靠着洗手池,仰头慢慢等鼻血止住,然后擦干净脸。她有些不放心,又还塞了一截卫生纸进去。
她扶着墙慢慢走出来,往地下一层走。路上有遇到人,她冷静询问停尸间。最后终于问到了,有个好心的护士引她到了房间。那房间里有许多大只的钢铁做的冰柜。护士拉出其中一个柜子来,把裹尸袋的拉链拉开给她看。
是个二十来岁的亚洲男孩。陌生的面孔。面目表情狰狞,脸上是污迹与血渍。
不是阿历。不是阿历。
笑笑不知怎么竟然就笑起来。
“谢谢你。非常感谢你!”她几乎是高兴地跟那个护士说。
“你没事吧?”护士问。
“我没事。我很好!”笑笑笑说。她慢慢退出停尸间,忽然就很想笑,很想很想笑。
如果他不在停尸间,他会在哪里?笑笑有些茫然地停留在医院走道里。人群来来往往,像是在不动声色地驱赶她。她只好走进夜色中。她有些不知所措,掏出手机,忽然看到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蓝熊的图标——应用店里没有只有她有的,这世上绝无仅有的蓝熊应用。她下意识地点开蓝熊。点开程序后没有按键,没有图标。
“你好松鼠!”蓝熊瓮声瓮气地说。
“你好蓝熊。”笑笑回答它,“你知道阿历在哪里吗?”
蓝熊没有回复。
“你知道阿历在哪里吗?你能帮我找到他吗?天黑了他,他就是个瞎子。天黑了他看不见啊!”
它怎么可能知道?它只是一个笨笨的应用而已。
笑笑在医院门口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朝着中国城的方向。这时警察已经完全控制了局势。发生枪击,有人受伤的地方被完全隔离。到处是警车,直升机在头顶巡逻。有警察过来问她好不好,她说她很好,只是在找人。
“不要在外面乱晃。赶紧回家。”那个警察嘱咐说。笑笑说好。转身向伯克利的方向。
要怎么办?要去哪里找他?
这样漆黑的晚上,灯光黯淡的街道。他还能走去哪里?她能去哪里?
这时忽然就有一辆车停在她跟前。车里没有人,没有座椅,没有方向盘。车门无声地打开,等着她上车。
是小恶魔的雷克萨斯。
它自己来找她了。
笑笑上车。车门自动关闭。笑笑说:“阿历。带我去找阿历。”
雷克萨斯无声地向旧金山驶去。车上了高速,很快驶上湾区大桥。前方,午夜的旧金山一派灯火辉煌;身后,湾区万家灯火灼灼如星光。不能想象这样繁华的地方,竟然有枪声,有流血,有贫穷,有族裔,有帮派,有立场,有性命相搏。没完没了,无止无休。
车穿过荒疏的金融区和安静的市中心,沿市场街一直向西,最后到了海崖区。这是笑笑来过的一处向海的宅邸。
悬崖峭壁之上,独门独院的古旧砖瓦房。时时刻刻都有冰凉的海风呼啸灌进门缝。悬崖之下,是贝壳海滩与金门海域。时时刻刻都有海浪飞涌扑向礁石摔成浪花。
院门敞开,雷克萨斯长驱直入。院落荒疏,杂草遍生,仍是离开时的模样。平日无人的红砖房透出黯淡的灯光。
笑笑下车,被午夜的海风吹得一个激灵。她裹了裹外套,向红砖房里走。大门没有上锁。她很轻易地走进大堂,听见堂屋尽头通向地下室的楼梯,传来微弱的人声。
她见过那个穿越一般的地下室。明明知道那里有什么,当她推开门时,她还是被眼前的荒诞景象惊得手足无措。
一屋子的人靠墙而站,却几乎没有声音。除了上首坐着一个老女人,中间跪着一个赤裸跪着的男孩外,其他所有人都安静地站着。像极了香港电影里邪教似的场景。他们通过贯彻这个秘密社会的仪式,确认他们这个团体的存在——哪怕他们白天换衣服变成美国人,变成旧金山人口 21.4%的华裔,变成少数族群,变成你给他们贴的无论什么标签。可是在这一刻,在黑夜,他们不属于任何国家,不受限于任何政府。他们是他们自己的政府,他们在小心翼翼贯彻一百五十多年前他们祖先立下来的规矩。
明明是个西式装潢的房间,关公像突兀地据守在正前方视线的中央,威风凛凛,一夫当关。关公像左面的扶手椅上坐着一个肥胖的,戴着金色耳环与翡翠戒指的老女人。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皱纹是肥肉之间的深沟,向面孔的各个角落蔓延;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她的鬓角,有没来得及染色的花白头发。她填着最艳红的指甲,戴着最耀眼的金打的扳指,指甲尖就这样按进自己的骨头里。
在老女人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像老女人一样紧抿嘴唇,皱纹沿着苍老的方向生长成一张紧绷的脸。他穿着古旧的,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