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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年终对账结账,到年二十九的上午还在加班。方含笑让杨晟回家,自己接过剩下的活。这时公司就只剩两个人。张久全和她。
他们在一处,低头不见抬头见。但是他们几乎不说话。有需要跟技术部门沟通的事情,方含笑都会找陈续缘,让陈续缘去问张久全。现在陈续缘不在,他们当然更不可能说话。
于是一个坐在这边角落,埋头核算账目;一个坐在那边角落,手起键落敲打代码。这样一直工作到傍晚。
附近的店都关门了。没法叫外卖。方含笑给自己泡了碗面,抬头见张久全,他仍然没有起身的意思,又多泡了一碗。泡好了端到他跟前,也没有一句话。
在各自的角落无声地咀嚼。好像真的不认识。
吃面吃到一半,偷偷抬起眼看他。他盯着屏幕。她收回目光。
吃面吃到一半,偷偷抬起眼看她。她盯着屏幕。他收回目光。
好像真的不曾有交集。他们各自吃完面,各自去茶水间。擦肩而过也没有对视。
各自回工位工作。晚上九点,方含笑终于清完账目,抬眼发现,路灯照亮的夜色中,雪花正轻柔飞舞飘落。
“下雪了!”方含笑轻呼一声,像小孩一样蹦到天窗之下。
其实下雪也不是稀罕事。她做完工作,心里高兴,就有了看雪的兴致。她使劲去够窗玻璃,眯着眼看窗外。但是玻璃反光,看清不易。
接着听到身边有脚步声。
她扭头。发现男人在她身边。一个清癯的,朦胧的轮廓。侧脸像一个凝注的剪影。像一个忘却的传说。
微微抬头仰望。引颈的弧度,勾勒出求生的渴望。
“蓝熊,关灯。”他低声说。
工区的灯一下全熄了。天窗现出奇妙的雪景。凉灯映照,每一朵雪花都似有光芒。前赴后继,跌落能听见声音。
这时听见有孩童的嬉笑。
百旺大厦往西就是居民区和菜市场,住着许多老北京,过年时候依然热闹。下雪了,小朋友们高兴,都纷纷跑出来玩。
接着就响起鞭炮的声音。噼,啪,噼哩啪啦。
身边的男人,像被枪打中的熊一样,低声咆哮和喘息。他抱住脑袋,猛然转身奔跑。结果目不见物,重重撞在别人的工位上,撞翻不知多少东西。他受了更大惊吓。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呜咽着听不清楚的词语。他接着钻进桌子底下,双手捂住耳朵。
方含笑低头看。他脑后扎着一根滑稽的小辫。天窗透进苍凉的路灯。照亮了他黑色的发饰。
那是一个破布缝的,胖乎乎的萝卜。
身子猛然一震。喉头一股热流汹然上涌。
她努力平静,忍住不停泛上来的热泪。
慢慢走过去,把手搭在他肩上,出口听见自己声音哽咽:“不要怕。那不是枪声。”
鞭炮声止息。小孩子们终于走开。
方含笑踉跄着去开了灯。通室明亮。他还躲在桌下瑟瑟发抖。
她知道不可以惊扰受伤的野兽,于是回到工位。她的目光停留在财务数据上,可她根本看不进去。
像躲开视线的小动物,他终于从桌子底下慢吞吞地爬出来。他飞快躲进他的角落。不久又响起敲键盘的噼啪声。
晚上九点,有不速之客。是周更新。带着两个孩子,嘻嘻哈哈地来找妈妈。
“方含笑,你行啊你。都过年啦!我爸妈为了迁就你都来北京了,你不给我回家还不接我电话!”周更新一进门,狐疑地扫了角落里的男人一眼,“哟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妈的我说你怎么就不回家呢!什么奸情,你给我从实招来!”
方含笑再没心思加班了,起来把周更新往门外推,“胡说什么。不说别来公司我十点肯定到家吗……”
“干嘛干嘛,干嘛不让我来公司?你是老板我也是老板娘——啊呸,老板爹啊,凭什么不让我来公司。心里有鬼是不是?”
方含笑推着周更新往外走,出门时回头低低说了句,“你,你早点回家。”
说完心里忽然想,回家?他还有家吗?
方含笑一手牵一个小孩,跟周更新出门往外。周更新就一把伞,全罩在方含笑身上。夫妻往停车场走。
忽然听到身后不远,传来一声,“方含笑。”
方含笑心里着急,催着周更新上车。周更新开车,从百旺大厦出发。方含笑看车窗外,什么人都没有。刚刚幻听?
车子拐上道路。后视镜里,黯淡的路灯下,出现一个高瘦的身影。单薄的 T 恤在飘雪的风里舞得狂乱。他像一个老去的疯子,在倒退的视野里。
车在加速。他也加速——他在追她。
“方含笑!”苍老的疯子一边奔跑,一边风里叫喊,“方含笑!不要走!”
车子绝尘而去。他摔倒在雪地里。他是盲人在泥地里颤栗摸索。他求告无门,只有一声声喊,“方含笑!方含笑!”
不要走。不要就这样走掉。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请回头看一眼。请回头看一眼狼狈的,卑微的,连求你的勇气都没有的我,恨着你也爱着你的我。
我没有勇气告诉你,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