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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申报》约文的消息,她想,是不是应该再写一篇文章呢。
只是《申报》那样的大名鼎鼎,逼格高得冬秀都不知道能写什么,脑内一直有什么闪现,却总也抓不住。
对于《申报》的约稿,冬秀是极为骄傲和重视的,心里不免有些负担,这反倒让她踌躇起来。
犹犹豫豫的没个结果,干脆放到一边,也许就是时机未到,光有冲动没有灵感也不行啊。
就像她前面的两篇小说那都是有一定的外界刺激和引导,她才想到要动笔写的。
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十一月份的时候,等到武昌起义的第一枪打响了,全国各地纷纷闹起了革命,一时间气势如虹,群情激昂,短短的四个月内,封建王朝便如摧枯拉朽般的倒塌了,接下来清帝退位,民国成立,中国走向了一段短暂、苦难、艰辛、屈辱,却又极富魅力和传奇的时代。
冬秀即便只看报纸,也能从那字里行间感受到无尽的期盼、激动和欣喜,她自己也很是激动,不过与其他所有人对新时代的憧憬不一样,她激动得是,自己真的成了历史的见证者和经历者。
她去告诉吕氏和曲氏,说皇帝没啦,清政府已经被推翻了,我们进入了新的时代云云。
吕氏和曲氏却无比淡定:“这个皇帝没了,自然还有新的皇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把你高兴的,有空管这些个闲篇,还不如把你那刺绣练练。”
“不是啊,咱们中国以后就没有皇帝啦,清朝已经灭亡啦。”冬秀解释道。
“咱们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没有皇帝还像话吗,以后没个当家做主的,那还不得乱了套了,清朝没了,总还有绿朝、蓝朝,咱老百姓的日子才能照常过,你倒是激动个什么劲!”
冬秀一听,还真是这么个理呢,民国不就是这种情况嘛,没了总管事的人,搞得各自为政、军阀林立、民不聊生,从始至终也没有真正的统一起来,而且严格说起来,袁世凯才是最后一个皇帝吧,好歹也是举行了封禅大典的人,至于清朝,不是还被复辟过一段时间吗,后来又搞了个什么满洲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没过几天,江耕围带着随从急吼吼的跑回来了:“了不得了,城里面到处都是大兵,就跟疯了一样,看见男人就拉过去,咔嚓一下把辫子剪了,还好我们见机快,赶忙逃了回来,好多人都被追得跳河爬墙去了呢!”
是了,冬秀在报纸上看到过,孙中山总统上位不久,便要求全国人民除旧换新,严令男人剪辫、劝告女人放足。
从“严令”和“劝告”就可以看出政府对这两样毒瘤不同的态度:对小脚来软的,对辫子则来硬的。
政府直接致电全国“令到之日,限二十日一律剪除净尺”,采取了十分严格的强制措施。
冬秀还在报纸上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剪头照片,总的来说,一类是排队自愿剪辫者,可免费得一海碗肉丝面,一类是拒不合作、被大兵押架着剪头者,一脸死灰般的呆板,好似已经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傻了,大兵们倒是洋洋得意、满脸快慰,好似手中握的不是辫子,而是这可怜人的身家性命。
“世道不太平,这些日子你就别出去了,”吕氏十分为儿子担忧,又很是不解,“阿弥陀佛,这可真是乱了,竟然又要剃头,这个新皇帝到底是要干什么,怎么比那满清入关的时候还要坏呢,居然连辫子也不准人留了!”
曲氏也是连连附和:“可不是嘛,听说不仅要剪男人的辫子,还要放咱们女人的脚呢,上次我回娘家,看到有个什么‘天足会’,整天闹闹哄哄的,挨家挨户的上门去叫女人把脚放大,那还都是些年轻女子呢,也不知害臊的,村里人嫌弃她们不安分,就把她们赶走了!”
说完又想起自家小姑子就是个放了脚的,忙觑着冬秀的脸色,尴尬的描补到:“这放脚也得凭人家自己愿意呀,像咱们秀儿,那是未来婆家要求的,放了是孝顺懂事!”
冬秀自然不会在意,她听着吕氏和曲氏的谈话,话里话外都充满了对那些‘天足会’里女人的不解和鄙夷,可能在她们眼中,那些人都是中了邪、坏了脑子吧。
冬秀看着在嫂子怀里熟睡的侄女,真是玉雪可爱,天真烂漫,自从会走路了,便再也不喜欢叫人抱着,每日吧嗒吧嗒的迈着小短腿在院子里疯跑、大笑,她娘拐着双小脚,轻易都撵不上她呢,家里只冬秀时常能陪着一起玩,两人感情最好不过了。
可小侄女绝想不到,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能肆意奔跑的时候了,最多三年,她的双脚便要被折断,裹上厚厚的白布条,塞进巴掌大的小鞋里,永不见天日。
可惜,在冬秀眼中,不良于行、形同残疾的小脚,却偏是吕氏和曲氏眼中的荣光和资本。
冬秀自己可以拼死拒绝裹脚,却无法干涉小侄女不去裹脚,毕竟她父母俱在,根本轮不到她说话。
但是她想说话,她想对那些受害者,更想对那些加害者说话,让他们不要再将这些痛苦加之于下一代人的身上。
正文 45.第45章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