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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的原因。
两个多月啊……
他足足看完了两百多集的《人鱼小姐》!
修复壁画是一件极磨人心性的活儿,即便是余白这样从小就学习壁画临摹与修复的,工作时也需要有点娱乐陪伴,他把收音机放在洞窟口,重重地捶了一下。
收音机总算接收到时有时无的信号,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嘶嘶……姑娘,人们走过了她的……嘶嘶……”
刘哥领着三个小伙子来的时候,余白正在脚手架上拆除防护壁板,连注浆口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他动作娴熟又轻盈,指尖的每一下拨弄都颇有节奏,仿佛在抚琴一般。
“要不是前一拨人不专业,咱们也不用折腾这么久。”刘哥走到壁画前,蹲下身子细细检查,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壁画表面平整而贴合,完全看不出两个月前的模样。
他们刚到的时候,洞窟里的壁画霉变褪色不说,还严重起甲,外加地仗空鼓,随时可能整面剥落,而此刻壁画已被粘合妥帖,空鼓的地方也都注浆贴紧。虽然赶上大半个月断断续续的雨水,但表面都干燥得差不多了。
刘哥比余白大十岁多,也算壁画修复的老手,可当时也绝没想到余白能将这铺三米多高的说法图拯救到如此程度。
余家的手艺,绝非虚名。
“来啦?”余白弯腰冲着刘哥笑了一下,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小麦色的皮肤透着健康的光泽,一双黑白分明眼睛在光线并不明朗的洞窟内闪着晶亮的光芒,墨色的眼瞳里是绝对的专注还有与世无争的澄净。
他身后的巨幅壁画历经各种磨难,虽然风化不全、色泽黯淡,但依旧闪耀着千年古韵、难掩光华。就连站在壁画中央的余白,周身都披上了辉煌的光影。
他走下脚手架,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肩背,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记事本和笔,一边记录一边安排工作,“4月20日病害部分处理完成。小除、小注、小滚你们跟着刘哥再做一下滚压,等表层全部平整和干燥后,就可以动笔修复了。”
刘哥身后个头最矮的一个小伙子小除嘀咕了一句:“余队,我们的名字你怎么还是记不住啊……”
另一个小滚则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伸手指向余白灰绿色军大衣下面的两只脚,惊诧地说:“余队,你怎么一只脚布鞋,一只脚棉鞋啊!”
“啊?”余白低头一看,连自己都惊了一下,他的两只脚上一边是黑色单布鞋,一边是咖色老棉鞋,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今早一醒看到天晴就赶紧来干活了,没注意……”
被称为小注的小伙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余白一圈,两个月没理的乱发,胡渣也没刮,军大衣旧得发白,两只鞋不一样就算了,袜子也没顾得上穿,白皙的脚面在阴冷的洞窟里冻得发青。“余队,你说你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还是活得这么糙,留着钱干嘛用啊……”
已经走到洞窟口的余白转过身来,弯腰拿起地上的收音机,咧嘴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爽朗得像西北广袤的天空,坦荡而干净。
他说:“留着娶媳妇呀!”
待余白走出去,刘哥对身后的小伙子们说:“做事要学余队,做人就不必了。”
小注举手问:“刘哥,你是觉得余队不好?”
干活比队员还勤快的队长哪里能有不好的地方?刘哥摇摇头,“是像他这么做人的话,肯定找不到媳妇。”
收音机的音乐还在继续,“春天在哪里啊……嘶嘶……在哪里……”
余白哼着调往山下走,小滚那么一提醒,他才意识到难怪自己今天总觉得一个脚热一个脚冷。好像是太不注意了,毕竟今年也二十七了。
余白虽然表面粗枝大叶,但心里是细细盘算过的,他也到了该找媳妇的年纪。
爷爷说过,找媳妇要准备很多钱,给媳妇买衣服,给媳妇买好吃的,还要给媳妇买大房子……
哦,对了,还得打扮自己,否则媳妇会嫌弃。
一个要找媳妇的人,是不能这样不修边幅的。
可整年都待在深山里,余白修了边幅也没人看,更不会有媳妇看。因为他攒了好多好多钱,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媳妇……
余白站在空寂无人的山谷里,绝望地大喊:
“媳——妇——在——哪——里——啊!”
料峭的山崖给了他一个回音。
“请问……卢舍那寺怎么走?”
这是余白两个多月来第一次听到不是来自收音机和电视机的女人声音,清清泠泠,像是春天的嫩藕尖,水灵灵、脆生生的。
他低头看去,五步之外是一抹明亮斑斓的色彩。
明黄的是她的衣服,白嫩嫩的是她的皮肤,幽黑的是她的双眼,深栗色的是她的卷发,柔粉色是她的唇瓣。
余白看着山道上的黎夜光,只觉得心头都被阳光照得痒痒的。
这是……哪家的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