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六医院里冷冷清清，医生大多已经下班，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护工，陪着病人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唐宋明在六医院居然有个意想不到的“便利条件”——这里的副院长以前曾跟严道森教授在同一个研究所共事，当他听说眼前这位年轻人是严道森的学生时，非常惊喜。
    “没想到老严这么大岁数了还正儿八经地收了个关门弟子。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打算再教学生了。”
    唐宋明与他寒暄了几句。副院长问：“你到我这儿来，有什么事？”
    唐宋明说明来意，副院长说：“原来是找贾微，好，反正我现在也下班没事儿干了，带你去找她一趟。不过你要注意安全，她在四病区，在那个病区的病人，都比较有攻击性。”
    唐宋明郑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贾微的状态有多不稳定——带着菜刀去办公室砍人，这能没危险么。
    然而，当副院长带着他去见贾微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之前听到的都是错的。
    贾微是个看上去很温柔文静，甚至带着几分柔弱的女性。
    贾微的身高估计也就一米五多，体形枯瘦，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她垂着头，盯着眼前的一件东西——那是一台老式的dv机。
    有两名粗壮的护工站在贾微身后，一个手上拿着电棍，另一个揣着装有麻醉剂的注射器。副院长过去之后，朝那两名护工打了个手势，两人暂时离开了。
    副院长低声对唐宋明说：“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过去问。但我担心你问不出什么。她来这儿已经有段日子了，现在虽然比刚进来的时候好一些，可依然非常不配合。前两天……”他指了指一名护工的脸：“看见没，她连护工的脸都敢咬！所以，我增派了一名护工，还让他们带上电棍和麻醉针，要不然，她要是再发一次疯，我们可就直接上了明天的头版头条了。”
    唐宋明听出副院长话中有话——表面上是提醒唐宋明小心，实际上是让他别做什么刺激贾微的事。
    唐宋明说：“我就跟她聊五分钟，她要是不配合，我马上就走。”
    副院长点头，往后站了站，跟那两名护工站在一起。
    他心里倒是为唐宋明捏了一把汗。
    唐宋明很自然地凑到贾微身后，从dv机里传出说话的声音。他朝dv机的液晶屏望去，只见里面正在播放一段录像，录像中有贾微，还有一个男人，那男人正是杨错。
    视频中的贾微面色红润，举止文雅，娇媚可爱；杨错穿着整洁的白大褂，仪表整齐，满脸书卷气，与现在的状态判若两人。
    看样子，两人应该是在医院内的某个空房间内，杨错笑嘻嘻地拿出一个蛋糕，上面带有一排数字蜡烛。贾微捂着嘴惊呼，脸上露出笑意。杨错拿出火柴盒，说：“来，看我给你表演一下飞火柴点蜡烛的技巧。”
    然后他掏出火柴盒，从里面取出一根火柴，架在火柴盒侧面，随后食指一弹，把那根火柴弹了出去。火柴在摩擦火柴盒侧壁的同时擦出火花，凌空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并燃成了一团火球，最终直接落到了蜡烛上，并把蜡烛点燃。
    贾微鼓掌道：“你怎么会这一手的？”
    杨错嘿嘿地说：“我以前爱抽烟，老师发现之后就罚我去校门口站着。我站着无聊，就练这个玩。最远能弹个三四米。”
    “啪！”画面忽然消失。
    贾微收起dv，冷冷地看着唐宋明。
    “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唐宋明笑道：“我是杨错的酒友，他托来看看你。”
    “他？！”贾微先是面露欣喜之色，随后又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不可能还想着我。”
    唐宋明眼珠一转，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怎么就不可能？！老杨那天喝多了，还念叨你的名字来着。”
    “真的？！”贾微忽然转身，双手抓住了唐宋明的肩膀。
    这下可把副院长吓得不轻，那俩护工也赶紧抄出家伙，如果贾微真要对唐宋明下手的话，他们会马上做出反应。
    唐宋明把手伸到背后，偷偷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不用担心。
    他继续对贾微说：“老杨那人，你也知道的，刀子嘴，豆腐心。就算之前对你很，态度冷一些，心里肯定还是惦记。要不然的话，他要么让我过来？！”
    贾微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你在撒谎，你是个骗子。你根本就不认识他。”
    唐宋明笑道：“你要是不信，我就说说他的习惯好了——他喜欢在喝酒的时候吃花生，对不对？他有套青花瓷的小酒杯，对不对？”
    这些都是之前他去库房见杨错时看到的。
    贾微怔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好……好吧，就算你没有撒谎。但是，他不可能还想着我的，我们俩之间已经掰了。”
    唐宋明追问道：“掰了？为什么掰了？”
    贾微的脸上露出怨毒的表情：“因为那个小贱人，那个小骚狐狸！”
    “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潘晓婷吧？”
    “对！就是她！”贾微把拳头捏得喀喀响：“我恨不得把她那张脸给撕烂了！我跟杨错都发展到互相见对方家长的程度了，下一步就是筹备结婚，就是因为她的出现，我们俩才掰了！”
    唐宋明点头：“照这么说，潘晓婷就是卡在你和杨错之间的那个障碍？”
    “是的！”
    “那就要恭喜你了。潘晓婷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贾微的脸上的表情先是惊喜，然后是疑惑。
    唐宋明仔细观察着贾微脸上的变化，他觉得贾微的表现完全出于自然流露，而不是刻意为之。
    他大胆地试探道：“潘晓婷死于一场火灾，但我怀疑那场火灾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纵火。”
    贾微木然呆立了几秒钟，说：“你是警察吧？”
    唐宋明一愣，说：“我不是。”
    贾微凄楚地笑了笑：“你撒谎，你确实是警察，是来调查我的。你不用否认，虽然我脑子不正常，但我并不蠢。你怀疑是我杀了潘晓婷，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