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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之际,男子却突然松开了她,低下头轻柔地吻了吻她的锁骨,然后伸出冰凉的手指温柔地抚摸这寸无瑕的肌肤。
    “你爱我。”男子突然在她耳边轻语,然后用指尖在这绝美的锁骨上轻轻一按,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她身体紧绷,双目睁圆,断骨的剧痛立刻将她从一片混沌中拉回,敷眼的黑纱掉落,她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殷九玄!”睁开双眼的段云笙轻哼一声,伸手捂住自己的左锁骨,立时便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是怎么了?”方才离开片刻出去找些小妖打牙祭的鸣焱,刚进洞府便看到了这一幕,再看段云笙身上妖气冲天,不觉大惊。
    段云笙没有立刻回答鸣焱,也不顾自己嘴角的血迹,颤着手指便化出一枚冰针,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心窍之中。
    妖气立时散去,段云笙这才抓住了鸣焱的手,咬牙道:“快走!”
    回过神的鸣焱,便立刻抱起她飞出洞府。
    “对不起,毁了你的藏身之处。”段云笙靠在鸣焱的怀中,有气无力地说道。
    鸣焱低头看了她一眼,她此刻虚弱的像是山林间即将褪去的一抹月光,冷冷的却莫名叫人心疼。
    “算了,老子纵横三界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么个窝。”
    “谢谢。”段云笙微微阖着眼,“只可惜我已经把以前的仙体烧了,否则倒是可以让你饱餐一顿。”
    鸣焱一怔,想起自己确实提过几次吃神仙的事,不觉笑道:“哎,你这小仙子,真是……”
    “我暂时用冰针封住了殷九玄的妖气,但被发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你走吧,没必要受我牵累。”段云笙无力地推了推鸣焱的胸膛,浑然没了他第一次见她时的气势。
    不知怎么的,鸣焱看着这一幕,心中竟只浮现出“任人宰割”这四个大字。虽说眼下这小仙子的话十分有理,他确实没必要为了这么个小仙冒险,但一想到把她丢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万一遇到了什么好色的野妖……
    鸣焱烦躁地甩了下头,反而将怀中的人搂的更紧了一些:“与其把你丢在这种地方便宜了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妖,倒不如就让老子吃了你,还能祭一祭老子的五脏庙。”
    段云笙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就闭上了眼睛。
    鸣焱见她呼吸渐渐平缓,又看她一只细白的手一直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心中竟颇为畅快。
    待段云笙再次醒来时,她已在一间打扫干净的客房之中。
    窗外头是沿街商贩的叫卖声,房门外则是来往的人声和小二的招呼声。
    她掀开身上的棉被坐起身,看着房中的木架子床以及简单朴素的木柜桌椅,心里竟感到了一丝温暖。
    虽说她自幼锦衣玉食,但这点对人间烟火之气的思念,却始终都藏在她的心底。
    “你醒啦。”鸣焱推门进来,见她坐在床沿上发呆,便上前问道,“怎么了?”
    “没事。”段云笙先答应了一声,才摸了摸自己锁骨上覆盖着的贝色的蛇鳞,抬头对鸣焱道了声谢。
    “那是我的腹鳞,可止你仙骨断裂之痛,也能暂时压制住你身上殷九玄的妖气。”说着,鸣焱又小声地说了一句,“你心窍里的冰针用不上了,我便取出来了。”
    无论是去冰针,还是植腹鳞,都难免会有肌肤上接触,按说以他鸣焱的个性绝不会在意这些,但面对段云笙的时候,他却就是有些心虚,还有些怕她会因此翻脸。
    可不想段云笙却只回了他两个字:“多谢。”
    她知道他此举是好意,自封心窍本就是自损修为的无奈之举,更何况修行万年,她若连这都看不破,还用世俗名节的观念看待他为自己治伤去针之举岂非可笑?
    见她如此坦然,鸣焱也暗自松了口气,转身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时,目光却不小心扫到了她脖颈上青紫的淤痕。
    到底也是上古的妖兽,有些事不必她说,看一眼他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看她一句话也没说,双手捧着茶杯,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有些心疼。
    如殷九玄这样的大妖,哪怕只是留了一小片妖元,别说是一般人,就算是修为了得的仙神,要夺其身借体重生也并非难事,更何况只是控制其心绪,借妖元之力化出实形,对她施加暴行……
    况且殷九玄本体妖力越强,留在她体内妖元的力量也会越强,如今的殷九玄虽只恢复了部分真身的力量,但这世间也已难有其敌手。
    以她仅万年的修为,靠自己压制住妖元的力量之余,还能一路斩杀从镇妖塔中逃出来的妖物,除了天赋,其心性之坚韧更是罕见。
    难怪当时这小丫头见了自己,不躲不跑,还一心想杀了自己。
    “小妮子这是艺高人胆大呀~”鸣焱坐在条凳上,枕着双手背靠着木桌,看着她感叹了一声。
    “什么?”段云笙放下水杯,看向他。
    他笑笑:“没什么,想出去走走吗?”
    段云笙扭头望了一眼支起的窗台,听着街道上喧杂的人声,最终点头嗯了一声。
    此刻的鸣焱早已幻化为凡人的模样,一头青丝松松地束起,眼瞳乌亮却透着散漫,身上的袍子穿得也是随意,只是偏生长着张好看的脸,就是这般懒懒散散却也有些说不出的风致。
    这样的他与不染纤尘的段云笙行在一处,竟有些奇妙的般配。
    正如卖胭脂的大婶所言,小娘子一看便是能持家主事的,而这小相公就是年轻散漫些,但瞧着就会疼人,必是事事都听娘子的好夫婿。
    段云笙闻言只是尴尬地笑一笑,避开了旁人打量的目光,倒是鸣焱满脸春风地买下了大婶手中的水粉,还一个劲儿地说道:“婶子真有眼光。”
    那大婶立时双眼笑成了一条缝:“那是,你婶子见过的人比你们吃过的盐还多哩。”
    段云笙这辈子做人的日子并不长,大部分的时间还生活在后院之中,修仙之后更是不再过问人间凡几,如今突然站在这热闹的人情俗世之中,一时竟不如眼前从未做过人的妖来的游刃有余。
    趁着段云笙发愣的功夫,鸣焱将那盒不算精巧的胭脂塞到了她的手中。
    这一路逛下来,他就发现她看着这些小玩意儿时,眼睛亮亮的分明很喜欢,但却连摸都不敢去摸一下,即便有商贩将东西递到她面前,她也只会克制地避开。
    一个杀妖时眼都不眨一下的人,却在这最简单的人际交往中显得那么生疏无措。
    鸣焱用余光瞧着她把那小粉盒揣在手心,一路上都低着头默默地看着手中粉盒的样子,只觉得从前自己手下那些风骚的蛇妖说的也没错,女子确实是比男子可爱许多。
    这偏僻的江南小城的街道并不长,二人很快就沿着街走到了城门口。
    这土城门外还有一条护城河,浅浅的,二人沿着河走到一座小亭子中坐下。
    段云笙的手中还揣着那个胭脂粉盒,她悄悄看了一眼鸣焱,见他正望着亭子外的一颗垂柳,才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收了起来。
    鸣焱早已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只是假装没有看见罢了,待她收好了东西,他才勾着嘴角对她说道:“要下雨了。”
    段云笙顺着鸣焱的目光仰头看向亭外的天空,就见原本艳阳高照的天,转瞬便变了颜色,不消片刻便窸窸窣窣的下起雨来。
    她望着亭外的雨水,落到护城河上,在河面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心中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宁静。
    这些年来,她的心里始终压着殷九玄的阴影,让她不敢有丝毫的停歇和懈怠……
    “我都快忘了人间是什么样子了。”她轻声叹道。
    “你要是喜欢,我们便到处去走上一走。”
    “我们?”段云笙猛地扭头看向鸣焱,在对上鸣焱慵懒闲逸的眼之后,又默然转回了头,“我很感激你帮我做的这一切,但你我并非同道……”
    “你怕殷九玄发现会连累我?”鸣焱直言打断。
    段云笙垂下眼眸,看着从亭檐上滴落台阶的水珠:“你我本就仙妖有别,况且殷九玄他是不会放过我的,你本可逍遥人间,何必趟这趟浑水?”
    说话间,段云笙已从乾坤囊中取出一物:“此物乃我当初重炼仙体时所得,据说有聚魂魄塑肉身之效,只是需以使用者自身精血滋养,我放在身边也没有什么用,就当感谢你这几日为我所做的一切吧。”
    “聚灵珠。”鸣焱一眼便认出了眼前之物。
    此物乃是古神陨落后灵气凝聚而成,只要没有灰飞烟灭,便可借此物重聚魂魄肉身重生。只是此珠需以自身精血滋养,在其与自身骨血融合之后,才能有此效果。
    鸣焱抬眼凝视段云笙许久,最后忽然挑眉一笑,抓起珠子便吞了下去。吞下珠子后,掸了掸双手,看着段云笙道:“现在好了,你也不必担心我日后会被你连累,反正我体内有聚灵珠,死了也能重新活过来。说说,咱们下一个地方去哪儿玩儿?”
    段云笙没想到他会有此举,愣愣地看着他,半响也说不出话来。
    不是她不会说,只是这万年来,因为担心过往发生在她家人身上的悲剧会再次发生,她始终都是独来独往,修炼时避开与同门的师兄妹接触,就连飞升之后,也很少与仙界的同僚来往,唯有与那位曾住在月华宫的小月鸟有些短暂的交集。
    其实当初她与那小月鸟交浅言深,说出自己的往事时,她便知道,她再是习惯独自一人,也还是会眷恋陪伴片刻的温暖。
    但她清楚,这种眷恋到最后只会害人害己。思及此处,她的目光微沉,正要张口拒绝鸣焱时,又一年轻人突然闯入亭中。
    来人一副书生的模样,穿着一身洗旧的月白直裰,他一面收起那漏雨的破油纸伞,一面举着衣袖抹去沾在面上的雨水。
    “叨扰二位了。”小书生收好伞转身,谦谦有礼地与二人拱手。
    却不想段云笙一见到他的脸,便愣怔在了原处。
    “是你?”
    第4章 她说爱他
    不待旁人反应,段云笙竟不顾大雨,转头便跑出了亭子。
    鸣焱看了看一脸茫然的书生,立刻跟上前去。
    走入客栈客房的瞬间,鸣焱身上的水渍湿痕立时化为水汽消失。他上前,见她盘膝端坐在床上,竟丝毫看不出方才的失态神色,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心,出卖了她此刻心绪不佳的事实。
    “他是谁?”鸣焱拖了长凳就坐在她床前咫尺的地方,看着她问道。
    段云笙展眼盯着他看,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开口道:“他是这人世间唯一一个与我还有关系的人。”
    鸣焱闻言,没有插话,只是静静望着她,等她说下去。
    “当初殷九玄当着我的面杀了我全家一百一十口人后……就消失了。”段云笙收拢掌心,慢慢说道,“我突遭如此变故,一时经受不住大病不起,那个时候只有他从千里之外赶来,帮我安葬了家人,还为我延医治病……”
    鸣焱见她捏拳的手指骨节泛白,默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拳,段云笙神色一顿,低头看了看他包覆着自己的手掌,又抬头看了看他,最终没有甩开他的手。
    “继续说。”鸣焱望着她道。
    她嘴角微动,在从手背传来的暖意的安抚下,手指微微松动了一些:“他叫沈青绪,是父母曾为我定下的未婚夫婿,但在我家出事之前,我从未见过他。”
    “我曾为了殷九玄,逼着父母退婚,可他却在我家出事之后,顾念世交之情伸出援手……”段云笙微微叹息,按下心头泛起的一丝惭愧,“在他的倾心照顾之下,我的身子日渐有了好转。那段日子,我们朝夕相处,若说一开始他对我家施以援手是为了全两家多年相交之义,那他在我痊愈之后,仍迟迟不肯回乡,便全然是一份怜我惜我之情。只是我又哪里还有什么颜面接受他的一片心意,况且当时我心中一直担心殷九玄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于是便再三劝他回乡……”
    段云笙缓缓说着,清冷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哀怨。
    “你很喜欢他?”或是被这从未见过柔婉愁悯所感染,鸣焱询问的语气也格外的温柔,这份温柔甚至盖过了他心底隐隐的酸意。
    “我不知道。”段云笙道,“经历了殷九玄之事,那时我心中哪还有什么喜欢不喜欢?但这世间之情本就也不只有情爱,仅仅是他当时雪中送炭的情义,在我心中已比男女之爱重上万分。”
    “见他不愿意走,我便将我满门被害的真相告诉了他。强盗旱匪尚可报官伸冤,但妖邪鬼魅他又能如何?他不是孤身一人,父母亲友,举业抱负全压在身上,他走,是合情合理,也是我心中所愿。”她道,“只可惜……他走之后,我一直悬着一颗心,要等到听到他安全回乡的消息方能安心,但我等到的不是他的平安信,而是他的人头……”
    鸣焱感到她的身体绷紧了一瞬。
    “其实殷九玄他根本没有离开,他一直在暗中看着着一切的发生。”她冷笑一声,眼底尽是讽刺,“他就是想要报复我,让我也尝一尝失去挚爱之痛。”
    “那日清晨,我如常醒来,一转身……便看到了摆在我枕旁的人头……”
    她的手在他的掌心之下轻轻颤动,一滴温热的泪水砸在他的手背上,他抬头便见她双眼湿红,好似真的看到了记忆中人被割下头颅后惨白的面孔。
    “殷九玄不止杀了他,还当着我的面打散了他的魂魄。”
    段云笙闭目侧面,仿佛不忍再看那一幕的发生。
    但殷九玄哪会这样放过她,他抓着她的头发逼着她看着这一切……
    待她绝望之后,他掐着她的后颈,强迫她看着他,得意而癫狂地问她:“怎么样?你满意吗?你不是喜欢他吗?现在你生生世世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生生世世……”段云笙收回思绪,望向鸣焱,“为什么他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