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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银绒:“……”
    银绒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插进一句话:“我为什么要杀他?”
    十方刹理所当然道:“自然因为他是你的杀父仇人。”
    第七十七章
    银绒:“你为何笃定我就是妖王的孩子?”
    十方刹像是早就等着银绒这个问题,笑道:“你师父也曾亲口说过,你幼年时是白色绒毛,后来才渐渐变成赤色。而大王便是雪狐!少主请想想,普通的赤狐,幼年时怎会是白色绒毛?”
    这话东柳的确说过,银绒记得,自家师父多次说,他小时候雪白雪白的,像只糯米团子,可爱得很,后来四只爪爪毛色变暗,师父还抱怨,一定是他常常往泥坑里滚的缘故,才弄得一身脏,每每把银绒按进水盆里搓洗,再后来,发觉连背部和尾巴也变成赤色,只留肚皮和尾巴尖儿一撮白毛,成了如假包换的赤狐,东柳才停止了强行洗狐狸。
    而且东柳几个时辰前还在酒桌上重提过一遍此事,银绒印象深刻,“你怎么知道?”
    十方刹:“自然有我的办法,他们人族修士自认为阵法精妙,可咱们妖族难道都是酒囊饭袋?破解他们的结界,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银绒:“怎么做到的?”
    十方刹却道:“不过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少主想刺探什么消息,将任务交给我们便是。”
    银绒暗暗翻了个白眼,还少主呢,一点‘雕虫小技’都跟我隐瞒。
    银绒面上却没显露出什么,谨慎地措辞,问:“单凭毛色,便能判断我是相魅的孩子?那墨玉铃铛……呃,束灵环又是谁替我戴上的?你怎么能确定带着这玩意的狐狸精,就是妖王之子?”
    十方刹:“少主的样貌,属下不会认错。”
    银绒心道:敷衍。
    十方刹:“这束灵环的来历,属下不知,但观其雕工,像是天下第一驭宠门派‘流雪凤凰堂’的手艺,众人皆知,流雪凤凰堂依附于太微境,属下推测,很可能就是您的枕边人,城阳衡。”
    银绒心道:胡说八道。
    这铃铛的制造者分明是祖宗的师父,而且佑慈道君他老人家怎么看都不像对自己有恶意,反而很喜欢自己,还主动出手帮忙……
    “少主?”
    银绒从思绪中抽离,义愤填膺地说:“竟然是他!哎呀,他为何要这般对我?”
    十方刹:“少主莫急,此人常常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挂在嘴边,痛恨妖族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能做出这种事,实属情理之中。只是,少主毕竟与他相好一场,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
    银绒大笑起来,笑到十方刹面色不愉地瞪着他,才稍稍止住,随手扯起仍旧昏睡中的城阳牧秋的袖子,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道:“你不会真的以为睡过几次,就是夫妻了吧?十方刹,你该不会也是个单纯的童子鸡吧?”
    十方刹的脸色不大好看,银绒只当没注意到,反倒摆出少主的架子,挺胸抬头地背着手:“我是媚妖,他是我的炉鼎。你看起来知道不少事情,应当也知道,一年之前我的修为是什么水平,如今又是什么水准。”
    “如今我有这般成色,全仰仗此人精纯的阳气,”银绒说,“若说舍不得,本少主最多只是舍不得他的阳气罢了。”
    十方刹大约也没想到银绒这么快就抖起来了,错愕之余,又有些惊喜:“少主不必担忧,您想继续修采补之术,还不简单?待到您杀了城阳衡,振臂一呼,咱们妖族崛起,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届时广招天下美男,每日变着花样送到您枕边就是了。”
    银绒像是被这大饼画得心花怒放,欢喜道:“真的?”
    “自然。”十方刹笑着垂下眸,掩住眼中的不屑。
    银绒:“还有一件事。”
    十方刹:“少主请讲。”
    “你说我是少主,却拿不出证据来——别说毛色、铃铛那些莫须有的理由,”银绒及时阻止了对方的话头,又说,“我怎么知道你哄我为你做事,还是真拿我当主子呢?总得拿出点真材实料,来证明吧?”
    十方刹:“怎么证明?”
    银绒小脸一仰,满脸的天真随意:“就你刚才说的,教我怎么破除修士的结界。”
    十方刹:“…………”
    十方刹:“那术法学起来又岂是一朝一夕……”
    银绒看着窗外的天色,哼道:“随便提一个要求,都不能满足,还说拿我当少主,方才还说是雕虫小技,现在又说难学了。”
    “……”十方刹也跟着看了眼天色,又望向熟睡中的城阳牧秋,不由得担忧再耽搁下去,便没时间进入正题,咬咬牙,“好。”
    其实那术法也并不如他吹得那般神乎其神,普通修士的法阵、结界或许可以趁其不备开出个小小的口子,掩住妖气,方可放合适的妖进入结界,可城阳牧秋这种级别的大佬,他只能趁他被无情道反噬的最虚弱之时。
    再耽搁下去,城阳老祖醒来,他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十方刹语速飞快地教了法诀和窍门,又叮嘱:“此术法需要几只妖配合,少主切勿单独冒险。”
    银绒笑道:“谁要尝试,不过试试你对我忠心与否罢了。”
    十方刹恭顺地说:“属下深受前妖王知遇之恩,对少主之心,天地可鉴。”
    “时候不早,属下这就教给您解开束灵环的法子,有些琐碎,却并不难办到,您只要这般……”
    银绒听得认真,甚至从储物铃铛里掏出小本本记下,十方刹见状,很欣慰的样子,又道,“只要解开那块玄精玉的束缚,您就会恢复力量,可以横扫人间,带我等重树妖族辉煌!至于城阳衡……”
    “都说修无情道之人,或疯或死,终究逃不过反噬,城阳小儿能坚持到如今,一路修炼到化神期,可见他是个世间罕有的铁石心肠之人。”十方刹,“不过,他终究还是有了软肋,竟是你,而你是相魅的儿子,哈哈哈哈哈!天道好轮回!”
    “少主,如今他夜夜受心魔考验,只会越来越虚弱。”
    十方刹突然双膝跪地,又行了个大礼:“属下本该随主上而去,却从三百年前的仙妖大战中苟活至如今,便是为了今日,少主,请您为大王报仇!以慰他在天之灵!以慰我数万妖将的在天之灵!”
    十方刹乃是赫赫有名的妖将,数百年过去,也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凶狠存在,竟向自己行如此大礼!说不动容是假的,银绒连忙将人扶起,改口:“十方刹叔叔放心,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银绒自当竭尽全力!”
    “好!好!”十方刹也有些激动,“雄鸡破晓,便是那人苏醒之时,此地不宜久留,属下静候少主佳音!”
    银绒正色道:“放心!”
    十方刹:“对了,他虽会一日比一日虚弱,但若度过此劫,便再无机会。少主见机行事即可,莫要错过时机!”
    十方刹:“另外,今晚属下所说的一切,你知我知,切记不可外传,以免坏了大事!这也是确保少主的安全!”
    银绒郑重行了一礼:“叔父放心,自当谨记!”
    十方刹转瞬间便消失不见,银绒用他方才教给自己的办法,稍稍检查了一遍,果然发现了结界的薄弱之处,结界的主人身体虚弱,灵力亦受波动,才被十方刹以秘法趁虚而入。
    同样是以十方刹教的办法,银绒发现,结界内也的的确确再没有任何一只妖,他是真的走了。
    但结界的主人再虚弱,也是城阳老祖,仍旧挡得住其他人,如今房间里一片静谧,只听得到城阳牧秋均匀的呼吸声,天已快亮了,依然没有醒过来的预兆。
    银绒干脆跪趴在床上,撅着屁股,托腮看着自家炉鼎的脸。
    除了偶尔腹诽“老处男”之外,银绒很难把城阳牧秋和“老”字联系在一起,青年高大英挺,安静阖目养神的时候,少了那股刻入骨髓的威压,竟还有些岁月静好的清隽意味。
    银绒深深地望着他,而后发现,把一个人看久了,竟反而看出陌生的味道来。
    “你真的,是我的杀父仇人吗?”银绒喃喃地问。
    十方刹甫一离开,便有几位属下接应,其中便有曾‘绑架’过银绒的马妖马通达,“大人,事情可顺利?少主答应了?”
    十方刹答非所问:“答不答应,取决于他信不信我,但解开束灵环的法子已经告知了他,即便不信,也由不得他不答应。”
    这一番话听起来跟绕口令似的,马通达没大明白,挠头道:“大人自有决断,我等听命行事便是!”
    十方刹在心里骂了句蠢货,但心情颇好:“此事告一段落,暂且打道回府。”
    马通达:“那琵琶镇的布置呢?”
    十方刹:“一切照旧。”
    马通达:“经过今日的事,不怕打草惊蛇吗?”
    十方刹已被他问得有些不耐烦:“妖族人族向来势不两立,任何一只妖都分得清里外。呵,何况,少主到底年轻,略施小计他便信了七八分,那一腔孤勇,还真有些像他年轻的时候……总之,他亲口答应本座,今晚之事,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
    等邻居家的鸡叫了三遍,城阳牧秋才终于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到银绒放大的脸,那双向来澄澈的琥珀色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而且,房间里竟残留着一丝……妖气!
    虽然被掩饰得很好,可城阳牧秋何等敏锐,立即察觉出,这妖气的主人至少在金身期以上,联系到银绒的状态,不由得心中担忧:“你——”
    可一个“你”字刚脱口而出,城阳牧秋便陡然顿住,如今不比三百年前,存于世间苟延残喘的大妖寥寥无几,而近一年来,又有妖族几次主动联络银绒,该不会……
    城阳牧秋心中一动,彻底咽回了那问话,不知怎么,他很怕银绒会若无其事地说昨夜无事发生。
    “?”银绒,“你想说什么呀?”这人怎么说到一半就住了口,莫非是睡糊涂了?
    城阳牧秋摇摇头:“无事,现在什么时辰了?”
    银绒:“巳时了,太阳都晒屁股啦!”
    城阳牧秋“嗯”了一声,便要起身,却被银绒一把按了下去,“你身体不舒服就先躺着。躺着听我说。”
    银绒如今是半妖形态,甩着大尾巴,撑不住困意似的打了个呵欠,“昨晚你睡过去的时候,来了只很凶的大妖,自称是十方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妖将——张口就叫我少主,还说你是我的杀父仇人。”
    “哦,对了,他还要我杀了你。”
    第七十八章
    银绒:“……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为什么不说话?”
    城阳牧秋默了默,才缓缓道:“十方刹说你是相魅的儿子,应该不会空口无凭。”
    银绒“喔”了一声,又把昨夜十方刹给出的理由一五一十地告知,城阳牧秋:“你不信他?”
    银绒盘腿坐着,甩了甩尾巴尖儿,“也不是完全不信。”
    城阳牧秋心下一沉,就听银绒说:“但我更相信你。”
    “我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的话,就对你痛下杀手。”
    城阳牧秋:“……”
    城阳牧秋猛然起身,一把将银绒搂入怀里,大手在他头上揉了揉,把他头顶狐耳的毛毛都揉乱了。
    银绒手脚并用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因为一番反抗,白生生的小脸上染上一层粉红,他抖了抖头顶狐耳,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哼:“别急着感动,本妖还有话问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银绒成了那个发号施令的人,城阳老祖在他面前丝毫没有架子,望着自家小狐狸精,配合道:“必定知无不言。”
    银绒:“你真的亲手杀了妖王?”
    城阳牧秋:“是。”
    银绒抿了抿唇:“那你觉得,我会是他的孩子吗?”
    城阳牧秋断然道:“不是。妖王所有在鹿吴山上的姬妾、子女都被我手刃,没留一条活口,而你又是东柳前辈从鹿吴山捡到的。”
    说实话,如果他真是相魅的孩子,面对这位杀父仇人,银绒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银绒松了口气:“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