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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沉默里,付安阳低头盯着脚下的地面,像在学习他的观察大法。沈闻叙半晌没听见下文,正要凑过去看看地上是不是有蚂蚁搬家吸引了他的注意,却听见他毫无预兆地叫了一声。
“喂,阿叙。”
沈闻叙猛地抬头看他,眼底的惊喜和期待明亮到让人不敢直视。
“我在家里发现了些以前的东西,才知道的。”付安阳避开他过分炽热的目光,“本来应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么叫你的吧。”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付晏晏这么执着。但我是我自己的,不是谁的童养夫,不属于别的任何人,不是什么抽象的东西,也不想被打上那种标签。”
他不敢看沈闻叙的眼睛,从欣喜到失落,那么明显的落差会让人有强烈的罪恶感。甚至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连余光都挪除,背对着长椅上的人,咬牙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把一个小孩子当成精神支柱也没有什么意义,信别人还不如信自己。”
他不该背对着沈闻叙说话。因为一直没听到对方的反应,姿势都僵硬了,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在罚站。
终于绷不住转身时,沈闻叙正缓缓站起来,“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说服我这些?”
“……”
“是因为你身边已经有了更亲密的朋友吗。”
像在做一场总结演说。他面色平静,异常清晰道,“所以来告诉我,因为有了别的朋友,我就不那么重要了。对吗。”
恰恰相反。
付安阳低声说,“我……是想把你当朋友的啊。”
就因为太重了,沉重得已经超出了一个“小时候玩得很好的朋友”所能定义的范畴。他太在意这个人,比原以为的,比能想象的,还要更在意得多。
这不是那种“突然发现自己有个命定之人于是愉快接受变成he大结局”的戏码。深厚的感情带着超出预计的沉重压力,已经脱离了能够愉快接受的基准。
他从没想当所谓的精神支柱,没想过要成为谁的救赎,更没想过靠别人来救赎自己。
可他亲眼见识到了。
六年未停笔的倾诉。
六年无间断的思念。
执拗到令他感到畏惧。
“我现在觉得,你之前的话也有道理。”
付安阳悄悄握了下拳,展开手指朝他伸出去,“我们应该重新认识。”
把那样深重的情感寄托在别人身上,已经称得上是执念,他勉强看完日记,后半程心悸得几乎喘不上气。
他不该这样做,沈闻叙也不该这样。能重头认识也很好,更简单,更轻易。
沈闻叙垂眼看着他悬空的手,没有回应动作,却很轻地笑了,叹息般摇头道,“你根本就不明白。”
只是害怕了吧。
拒绝了那样汹涌庞大的情感侵入,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无法责怪付安阳这样的想法。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选择对自己最有益的思路不是错事。
所以他笑着说,“没关系。”
可这样丝毫生不起气来的态度,对付安阳而言,更多一重别样的压力。
像被这最后一声加码压垮,那双腾空的手抓住了他的衣领,踉跄着双双步伐错乱,纠缠在一起摔倒在湖边的草坡。
路人投来惊讶的目光,犹豫着不敢上前。付安阳用力把他按在地上,积攒于心的困顿全部郁结胸口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咬牙道,“我不明白……我当然不明白!因为你总是这样!”
“我说了过分的话吧?你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怪我!为什么不好好地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为什么啊!”
如果我真的对你这么重要,为什么还让我等了这么久?
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为什么不陪我一起长大。
日记里写着他一声不吭地消失,不留音讯,不知去向。如今却又突然以谁的童养夫自居毫无预示地出现了,不提来处,不答缘由。
付安阳不懂自己为什么在日记里那样坚定地相信他一定会回来,但也不是只要他回来了就万事大吉的。
自顾自地消失又出现算什么啊。
解题步骤都要算分数的吧?只给一个结果算怎么回事啊!
谁的眼泪啪嗒滴落在耳侧。沈闻叙躺在地上,往常的笑意全然消失在眼底,没有挣扎也没有避开,伸手想要碰他的脸颊。
付安阳用力挥开他的手,恶狠狠地擦了一把,压低帽檐遮住发红的眼眶,哑着嗓子说,“随便你吧。”
妈的绝交。
回去就把日记都烧了还他妈清净。
猛地站起身的瞬间视野一黑。他原本打算气势汹汹头也不回地离开这,被短暂的眩晕击中,力不容心地往回趔趄了一步,重心失衡。
沈闻叙还没起,差点被一脚踩在身上。
知道他还在,付安阳有意识地避开大致区域,也因此脚步更乱,往前栽下坡去,噗通一声掉进湖里。
“……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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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的小公园里流出“两个小伙子按进湖里打了一架”的传说。
付安阳不会游泳,呛了两口水还是被沈闻叙捞上来的。
那人连游泳都会,带着他游到岸边脸都白了。上岸后表情却又很奇怪,一边问他有没有事一边还得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