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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寒川笑了起来。
房间里暖气打到最足,头顶上的吊灯明亮而温润,两个少年相对坐在柔软的大沙发上。
丰泽楼里那些七嘴八舌的嘈杂、彼此误会时那种悲哀寂寥的伤感,还有未开诚布公时各自担心失去对方心怀的恐惧忐忑,都如外面飘散的雪花,落地融化。
唯有淡淡的安宁夹杂着一丝难言的滋味,似酸若甜,漂浮在醺人欲醉的空气里。
顾珩北觉得嗓子有些干痒,又深觉无处安放自己的目光,他打开电视机随便调了个台看综艺,托着腮,有些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纪寒川问他:“你困了?”
顾珩北当然犯困,他已经连轴转了快一天一夜,从前一个晚上发乌龙信息开始就没怎么好睡,这个生日过得他可心力交瘁了,但他当然不会这么说:
“不困,我还饿着呢!就是这节目太无聊了,一群傻子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纪寒川想了想,说:“我跟我同学,我们有个计划中的项目,你要不要听一听?”
纪寒川知道顾珩北见多识广,眼见和阅历都比同龄人高好几个台阶,忍不住就想跟他商量。
顾珩北看他一本正经的,不由也坐直了,两腿在沙发上盘着:“你说。”
于是纪寒川把自己关于医疗软件的构想粗略地讲了一下,顾珩北虽然耐心听着,但是他眉头一直拧着,还越拧越紧。
然后纪寒川的声音就越说越小了:“……你觉得……不合适吗?”
顾珩北纠结地看着纪寒川,他一贯毒舌,但是对象是纪寒川,他有点不忍心打碎这个少年天真而充满热忱的幻想。
“你直说吧,”纪寒川挺了挺脊背,乖觉地说,“我挺得住。”
“那我就先问你第一个问题啊,”顾珩北竖起一根手指,“这样一款软件,你是打算做成收费的呢?还是免费的呢?”
纪寒川直接被问噎住,这个问题它还没考虑。
“你的设想是做一个医疗信息整合系统,但究其根本来说它是一个产品,产品是要盈利的,假如它是收费的,首先是患者端,这是软件最大的受众群,但是你觉得有多少患者在生了病之后不是就近去医院问诊而是下载这样一个软件通过付费的方式去查询自己的病症和对应的医院?”
“我们肯定是做免费的!”
“免费?”顾珩北点了下头,“免费软件也有盈利模式,那就是大量引|流过后带来广告投放,但是这个软件的流量是有天花板的,衣食住行和娱乐是日常刚需,人却不会每天都生病。何况再好的东西也是需要推广的,即使你把软件免费提供给各大医疗机构,服务器的维护和推广费都是一笔天文数字,我想不出有哪个投资方会愿意砸钱到这种虚无缥缈无法估算出前景的项目——你只看到它在目前市场上是空白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它为什么还空白着?一切没有投资人青睐的项目它都是个屁!”
纪寒川涨红了脸:“它不是无利可图,只是……”
“只是回报周期太长了,可同样是砸钱下去,哪个投资商不喜欢风险低见效快的项目?”
顾珩北双手环胸:
“还有一个问题,是所谓全国医疗信息整合的可行性,现在稍微大一点的医院都有自己的信息管理系统,一次性开发终身售后,但是医院之间彼此是竞争关系,尤其一些大医院的医疗数据何其珍贵,你凭什么让他们公开自己的数据和全国的中小医院卫生所门诊共享?宝贝儿咱还没共产主义呢!”
纪寒川胸膛急剧鼓起,呼吸不稳了。
顾珩北继续说,“你想做的事归根到底是创业,互联网创业需要什么?一是具有颠覆性的产品和无可超越的技术,这个产品目前市场上是没有,但技术上并不存在不可替代性,我说得对吗?二是资源和人脉,你能说服各大医疗机构配合提供数据,游说政府出台相关强制政策吗?第三要有烧不完的钱——”
“……”
顾珩北终于发现纪寒川脸蛋都能热得煮鸡蛋了,这才慈悲地住了口,他无辜地摊了摊手,“你叫我说实话的啊。”
纪寒川鼓着脸颊,难得的赌气了:
“你一会告诉我不能把时间浪费在途中的小打小闹上,一会又告诉我这样的项目是好高骛远不切实际,反正什么话都给你说了!”
顾珩北微微倾身,笔直的目光对着纪寒川的眼睛:“那你就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吧?”
纪寒川抿着嘴,不吭气。
就是有道理,才让人无可辩驳。
顾珩北光着的脚踢了踢纪寒川的小腿:“生气了?”
“没有,”纪寒川闷闷地说,“只是有点失望,像是……”
“像是自己给自己打了满满一肚子的气,然后被我把气门芯一拔,噗!全灭了!”顾珩北形容得活灵活现。
纪寒川忍不住扯了下嘴角,想要,又没笑出来。
顾珩北伸长手臂拍了下纪寒川的肩,低沉的嗓音有些语重心长:
“这件事情确实很有意义,但不适合你做,或者说不适合现在的你做。说白了,这是个情怀项目,就像国家基建,做好了以后利国利民,名利两得,但是前期投入大,回本周期长,相关大数据整合需要有政策来配合,还得有实力雄厚的大资本来支持……这不是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年就能见到成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