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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寒川坐在马桶盖上,茫然地看着他,潮湿的发梢垂落在眼睑上,眼神空洞得像是笼罩着烟雾的死海。
顾珩北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的眼皮,说:“天塌不下来,就算网站真关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纪寒川沙哑地开了口,“没怕……”
说是这么说,纪寒川却依然揪着顾珩北的袖子不放,眉宇间弥漫着深刻见骨的悲凉,像一个受尽了欺负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孩子。
“纪寒川……”顾珩北抬高纪寒川的下颌,锐光流转的眼睛逼视着他,直直地盯进他的瞳孔里,“你虽然还没成年,但我一直把你当爷们儿,事儿下来了,咱们扛就是了,嗯?”
这句话就好像是某种利器刺到了纪寒川,他的身躯在顾珩北怀里清晰地战栗了一下。
片刻后,一层透明的水膜从他的眼底缓缓凝聚起,在灯光下折射出颤动的异彩。
他却含泪笑了起来。
纪寒川挺了挺背,脸颊在顾珩北的手心里蹭了蹭,将那一点烫热的湿意都留在了顾珩北的掌心里。
然后他轻“嗯”了一声,用最柔软沙哑的嗓音说着最爷们的话:“放心,我能扛。”
外面的搭档们全都六神无主,来人管杀不管埋,几百万用户等着声明,投资方等着说法,广告合作方等着善后。
没人管你是不是十六岁,会不会伤心无助,也没人给你时间去缓冲,摆在眼前的就那么几条路,要么跪要么死要么扛。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顾珩北又在纪寒川的额头上亲了下,转身要出去,纪寒川却拉住他:“你……换衣服……”
顾珩北身上也湿透了。
顾珩北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我去休息间里再找一套。”
然后顾珩北打开门离开洗手间。
门里门外,两个少年同时闭上眼睛,心口里都是火烧一般的疼。
风声雨声穿透紧闭的门扉和窗户,海潮一般将他们淹没,浸透所有的五感,窒息,脆弱,疼痛和绝望漫天盖地。
但那只有短短一瞬。
顾珩北靠着门板,听到里面传来水流哗哗的声音,悉悉索索衣物摩擦的声音,手肘和墙壁碰撞的声音,还有一两次被遮掩的压抑的轻咳声,很轻微,但很鲜明,是活气的声音。
然后他直起身,摸出手机,先给顾进南打电话。
顾进南不在京都。
他又给周晏城打。
周晏城也不在京都。
顾珩北一路打给能在这件事上说得上话的人,巧了,所有人不是不方便接听就是不在京都。
顾珩北终于知道,MiniWeb回天无望了。
关于MiniWeb被关闭的原因后来有很多种猜测。
有人说MiniWeb作为一个社交平台,却充当了新闻的媒介。
因为网站的监管不力,很多网友在网站上发表不当言论,引起恶劣的社会影响。
也有人说MiniWeb树大招风,在短博客市场中一骑绝尘,早已成了竞争对手的眼中钉。
当然更有些阴谋论说MiniWeb创始人纪寒川得罪了权贵,导致网站被暴力封杀。
很多年以后,记者采访NorMou掌权人纪寒川,询问他当年MiniWeb正当巅峰被关闭一事,纪寒川是这样回答的:“其实一开始我们是把MiniWeb当SNS来做的,但是成千上万的用户同时在线,当有突发事件产生时,这么多人同时讨论传播一个事情,所有的人都成了传声筒,MiniWeb它就成为了一个媒体。
我们给了所有人发出声音的渠道,却无法控制他们发声的内容,自由信息的窗口被打开,这是一把双刃剑,信息有正确的,就有谬误的,观点有全面的,就有偏颇的,态度有温和的,就有激进的,当时MiniWeb没有能力对这些信息进行甄别和屏蔽,网站充斥了大量敏感字眼和不良内容,所以……”
他摊了摊手,很是心平气和。
“但是……”记者追问道,“当时的互联网并不是只有MiniWeb这一家短博客,却只有MiniWeb被强行关闭了,关于这一点您怎么看呢?”
纪寒川笑了笑,垂下眼眸:“大概因为当时我们流量最大最高调吧,枪打出头鸟,那结局让我始料不及,但我愿赌服输。”
后来有很多人分析纪寒川的成功学,认为他有一种可贵的特质,不论发生任何困难和挫折,纪寒川永远都第一时间从自身寻找原因,不迁怒,不抱怨,被人绊倒了也从泥潭里爬起来,只管自己往前走。
MiniWeb在当时遭到了全面封杀,所有的门户网站论坛贴吧只要提到MiniWeb就会被删帖封口。
资本明火执仗的党同伐异激怒了所有的支持者,一时间前MiniWeb的用户们群情激昂,甚至有些小的论坛服务器都被踩爆。
大家纷纷为MiniWeb讨要说法,互联网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口水战,眼看事件越来越往极端的方向激化,纪寒川不得不在曾经的竞争对手TechWeb上开通账户,交代了MiniWeb被关闭的原由,并将校花校草大赛的主办权移交给TechWeb,这场风波才渐息渐止。
“我们为什么要便宜TechWeb?”徐进他们不能理解,每一个人都义愤填膺,“在背后带节奏带得最狠的就是他们!”
李楚猛力敲在桌面上:“我宁可跟他们同归于尽!”
吴哲十分不耻:“明耀风投在这个时候撤资,简直是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