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过来，摁住他！”
    保镖和医生还傻在原地不敢动。
    “蠢货！他都是快死的人了，你们还怕他不成？”
    罗德反应及时，冲过来帮夏之星的忙。
    那旋转皮椅转过来，完全对着光线后，夏之星看到一张极致憔悴的脸，苍白，失血，两颊有些凹陷，本就轮廓分明的脸，更是锐利的就像是刀削出来的一样。
    他的样子，就像吸食了毒药的人……
    夏之星呛然，只是短短时日不见，他整个人失去了神彩。
    只有那双绿色的眼睛，像宝石一样，是唯一发着光芒的地方。
    双眼盯着夏之星，比平时还要亮，亮得像是要将生命力最后一丝光芒都绽放出来，然后燃烧成灰烬。
    夏之星的心口被堵住了，她对视着他，愣了好一会，直到罗德和保镖在扶起他，她才回过神来。
    一种刺鼻的气味让她又想呕吐。
    皇甫赫连敞着半个胸膛，缠绕的绷带都是鲜血，散发着腐烂的气味。
    他的左手臂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受了伤，半条胳膊都是鲜血。
    医生已经给他注射了麻醉剂，他绿色的眼涣散下来。
    罗德将主人抬到了卧室，剪开他的绷带，发现伤口果然腐烂化脓，情况十分危急……
    “必须把腐烂的肉都割掉，”医生戴上皮手套和口罩，“伤口连着心脏，不知道有没有感染到细菌。设备有限，他的情况不容乐观，没有时间送去医院，叫医生把设备搬来……”
    夏之星站在门口，听到医生慌乱的声音指挥着。
    保镖打电话找医生增援，准备手术工具……整个房间变得一团乱。
    夏之星掩着口鼻，那种味道一定是吸进了胸腔里，不然为什么胸口这么闷，这么沉，难受？
    在她眼里最顽强不倒，怎么也杀不死的野兽，突然间就轰然倒下了。
    “姐，”夏千羽一直陪在她身后，手轻轻搭在她肩上，“你没事么？”
    夏之星摇摇头。
    “我们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夏之星压住胸口，点点头。
    他们走到后院里，打开了后院的灯，花全都凋零了。夜风一吹，地上的花瓣被卷落起来，有几片飘到夏之星的肩上……
    她捏住那片花瓣，感叹生命的脆弱。
    温暖的外衣披到她身上：“伤心了？”
    “没有，不是。”
    “想哭就哭出来吧，放心，我不会笑话你。”
    “我哪有想哭？”
    “他不是你前男朋友么？如果死了，姐一点都不会伤心？”夏千羽黑亮的眸子在灯光下灼灼地盯着她。
    夏之星拢紧了身上的外套，迟疑问：“他会死么？”
    “如果是普通人，恐怕就死了。”夏千羽说，“他身上的气味，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夏之星的身形动了一下。
    “不过他既然没死，医生也在，应该能活下去吧。”
    夏之星淡淡应了声，看着那片枯萎的花圃，头发被夜风吹得飘起。
    该死，魔鬼死了，她不是最开心才对？为什么现在却觉得空落落的。
    或者是她一直以为的混世大魔王，本来就罪有应得，该死。可是这个坏蛋在临死前，突然转为善良了，所以才会产生怜悯吧？
    只不过是怜悯他罢了。
    毕竟她因为恨亲手杀他，和他因为爱自杀，是两个极端。
    爱？
    这个字让夏之星的血液都在凝固。
    “姐，现在感觉好点了没？”千羽问。
    “也许好点了。”
    “进去吧，夜里风大。”
    夏之星穿着羊毛衫，外面又披着外套，倒是不冷的。只是夏千羽把外套给了她，只穿了件短袖的t恤。
    回到客厅，其他的医生来了，还拖着大型医疗设备……
    罗德一身汗水从楼上下来，夏之星叫住他：“剩下的事我也帮不到什么忙，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夏小姐请留步！”罗德管家急声道，“如果是让帝少做这个手术，我大可偷偷击晕了他，不用等到现在。他缺少的是求生意志，一个人若想死，旁人怎么努力也没用，我就算帮他做了这次手术，他不好好休养伤口，下次怎么办？”
    “……”
    “一天24小时的守候也没有用，他如果诚心想死……”
    说到这里，罗德一脸憔悴的面容，又开始眼圈通红。
    夏之星最见不得人流泪，尤其是刚硬的男人：“我留下来还能帮到什么忙？”
    “其实很简单，现在堵在少爷心里的那根刺是孩子。”
    “孩子已经死了，难道我还要陪他一个孩子？”
    “不是，是夏小姐你的谅解……帝少害死了孩子，本来已经足够自责，你因为这件事这么恨他，才会导致他对生命失去希望。”
    夏之星紧紧皱眉：“我的谅解对他来说有用吗？”
    “有，非常大的用处，只要你原谅他了……少爷没有那么自责，或许就有勇气活下来。”
    夏之星不信：“他恐怕是太喜欢孩子了，孩子死了，他自己自责，跟我没关系。”
    “你恐怕有误解，帝少之所以喜欢孩子，是因为这是你们的孩子。”
    “……”
    “夏小姐如果不信，等帝少醒来，你只要对他说原谅他了，努力开解他，就说孩子的死不完全是他的原因……如果你这样做了，他还是没有求生意识，我绝不再拦着你。”
    “……”
    “夏小姐，你只是动动口，就能救一条命！”
    真的是这样吗，只要她动动口？
    夏之星的心情极度复杂，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要去救一个她此前心心念念想要杀掉的人。
    一旦她救了他，就意味着她真的不是那么恨他了。
    夏之星很想立即就走。但奇怪的是，她今晚的想法跟她的行动，总是不能付出一致。
    握紧了拳头，她低声问：“他还会醒吗？”
    “不清楚……现在医生在全力抢救中。”
    “……”
    “说是手术结束后，他能熬过今晚醒来，就有存活的希望，如果醒不来……”后面的话说不下去。
    那边，保镖在叫罗德去帮忙。
    罗德紧张的目光看着夏之星，生怕她走了。
    “你去忙吧，我等到明天，如果他醒了我会试试。如果没醒，就是天意。”
    “谢谢。”
    夏之星和夏千羽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等了。
    夜色渐深，楼上一团忙乱，楼下大厅却格外安静，所以可以听到每一次走动的脚步声。
    夏之星茫然地坐着，一发呆，就是呆了两个多小时。
    夏千羽知道她此时需要安静，并不打扰她，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
    楼上罗德又走下来，说是手术结束了，皇甫赫连陷入昏迷之中，一切等天意。
    夏之星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是紧紧握着垂在膝上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姐，困了么？”夏千羽轻声问。
    夏之星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
    夏千羽将她的身体放下，让她枕在他腿上：“睡吧，天亮了我叫你。”
    夏之星睁大着眼睛，不敢睡。
    “你怕他死？”修长的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问。
    “我不知道。”夏之星诚实说。
    “不知道？”
    “我或许怕他死了，于是每天出现在我的噩梦之中……”夏之星苦涩一笑，“我现在怕得不敢闭上眼，怕我睡着他就死了，然后他的灵魂来找我，囚禁着我的灵魂……”
    她喃喃地说着，皇甫赫连活着都如此阴魂不散，要是死了……那比囚禁她的肉体更可怕。
    夏千羽淡淡笑起来：“姐，只要你不在乎他，他死不死的，跟你没关系。”
    “既然已经没关系了，我不想以后再梦见他！”
    “只是因为这样吗？”
    “……”
    “放心，有我守护你，死神都不敢靠近。”夏千羽眼中的光芒闪烁，“快睡，我陪着你。”
    夏之星一夜都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睡一会，睁开眼，又睡着……每次睁开眼，都看到夏千羽在，他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带给她安全感。
    或许夏之星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无意识中已经表现出了绝对的紧张。她的种种表现，都显示着她的慌张和不安。
    夏千羽一直握着她的手，天才蒙蒙亮，楼上就传来了动静。
    夏之星睡不着了，起身说：“我们也上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