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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窗纱微微亮

      ……
    井上和彦恭敬地将一个锦缎的盒子双手递送给老男人。
    “将军,这是田原利明交过来的。”
    身穿日本和服的老男人接过锦缎盒子,道“天津大擎煤矿怎么样了?”
    “田原利明已全面控制住了天津大擎煤矿,也间接控制了华北和东北数十家煤矿。”
    老男人点了点头,轻轻将锦缎盒子打开。
    盒子里是一叠厚厚的照片和六十多张底片。
    一一将照片摆放在桌子上,老男人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似乎颇为烦恼。
    井上和彦不解道“将军,这些都是吴慕青的裸*体照片,吴慕青是吴佩孚的侄女,或许我们可以通过这些照片——”
    老男人将手举起,制止井上和彦继续说下去。
    “吴佩孚连租界都不肯进,你觉得他会屈从这些照片吗?这是一个硬骨头,绝不是这些手段可以收服的。”
    井上和彦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老男人从锦缎的盒子里取出一叠照片,道“把这些送给齐燮元。”
    见井上和彦不解,老男人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阴沉的夜雾,道“用这些照片试探一下,如果他接受了,再继续下一步行动。”
    ……
    江苏都督府。
    一个个头不高,有着一只斜眼的,年近五十的男人依靠在一张大床的床头,嘴里叼着一杆老烟枪。男人正是江苏都督,淞沪护军使齐燮元。
    烟雾袅袅中,那只斜眼流露着无限的狡诈阴狠。
    一个副官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道“侯兆熙又在为灾民请愿,要求我们妥善安置南翔镇的难民,补偿被抢劫的富户大店的损失。”
    齐燮元与卢永祥为争夺上海控制权而导致的江浙战争历时40余天,祸及全境,嘉定全县死难约4000人,流离失所者10万余人,毁房2082间,大牲畜死亡1335头。
    南翔镇并非战地,但军队过境,受灾同样惨重。军队抢劫富户大店,劫掠焚毁大小商店63家,累计毁房500余幢。
    镇上红十字会收容乡间难民8000余人。大批难民逃沪,露宿街头。
    此时虽离江浙战争结束已有四月有余,但嘉定县议会议员侯兆熙一直坚持着不断给齐燮元致电,并发动嘉定民众签字,共同请愿,要求江苏都督府承担江浙战争给民众造成的损失。
    本就被军饷所困的齐燮元对颇得嘉定民心的侯兆熙十分愤恨,但无奈战事结束不久,不能再生事端,否则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定然会早早被处死。
    齐燮元挥了挥手,示意那副官出去。
    副官刚走出房间,一人挑起门帘弓着腰走了进来。
    来人年约四十左右岁,长相斯文,身穿深蓝色的长袍。
    对这个从日本留学归来的表弟周庆魁,齐燮元向无好感。
    周庆魁坐到大床上,献媚地微笑道“表哥,可还在烦恼侯兆熙那孙子?”
    齐燮元微闭双眼,低声道“这半年来,你可筹上来一分半毫?”
    “表哥,日本人那可是有着大把的银洋,这装备那也是杠杠的,您只要一句话,别说军饷,那要啥不是有啥?哪里还用现在这样盯着这些大户?”
    “放屁——”齐燮元猛然睁开眼睛,狠狠将老烟枪摔到桌子上。
    周庆魁连忙站起身来,安抚地说道“表哥,这日本人钱和军火,您不要,这东西,您可要?”
    周庆魁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信封,又从里面小心地取出一叠照片。
    当齐燮元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的裸*体女人身上时,斜眼剧烈地抖动了几下。
    就在巴掌要落在周庆魁脑袋上时,周庆魁急道“表哥,这是吴佩孚的侄女吴慕青。”
    巴掌急速地在空中拐了个弯,一把抓过那叠照片,仔细地审视着。
    周庆魁讨好地靠近齐燮元,道“这就是钱啊——”
    ……
    云水,许家大宅。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纱铺撒进屋子,身着墨绿旗袍的许茹宝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捏着一支女士香烟。
    一个小丫鬟站在许茹宝身后,手中拿着一把象牙木梳,小心翼翼地为许茹宝梳着头发。
    梳妆台附近的桌子上放着一碗汤药。
    自从在梨子江边儿被吴慕青当众羞辱,许茹宝就病了。尽管郝兆飞一直精心地调理着,也尽心地开导着,劝慰着,但这个一直高高在上的女人哪里能这样容易释放心中全部的愤懑?
    看着镜中的自己的两个鬓角一根根白发,这个刚强的女人突然心中一酸。
    今日自己所有的努力无非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以后好过一些。可自己这个儿子却已经离开自己两年了。
    小孙子郝大为已经能流利地叫奶奶和爷爷,却不曾叫过一声爹爹,想到这里,许茹宝落泪了。
    梳妆好的许茹宝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许是不满意自己憔悴的容颜,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俯身从梳妆盒里摸出一支颜色艳丽的口红。
    轻轻涂抹过后,一双红艳艳的唇出现了。
    心中的哀伤再次泛起,任凭自己如何努力,自己终究是老了。
    梳妆好的许茹宝走到桌子前,桌子上摆放了大量的报纸和杂志,更有一件件华美的有着各民族特色的服装。
    一双青黛的眉毛挑起。
    一年多的时间,云裳这个服装高端定制的小公司就打响了名号,不说上海,就是这江浙,又有哪些绣品行当和服装行当的人不知道云裳的呢?又有谁不知道这个今日颇有名气的公司的老板曾是中国第一大绣品公司的第一设计师呢?
    自己一手培养的左膀右臂,如今却是另立炉灶,日益风光。
    这个倾尽一生爱着绣品的女子又怎么会只局限在服装设计上呢?云裳在此女的带领下,必然走上全面设计和制作绣品的道路,也必然和自己分庭抗礼。
    想到这里,许茹宝用手捂住了胸口。心痛,异常的心痛。
    安容生在门外恭顺地说道“大当家的,刘副官来了。”
    本哀伤的许茹宝更加难过起来,为了在乱世能得到一个庇佑,自己有意结识和结交各路军阀政客。
    在旁人的引荐下,自己结识了齐燮元。从那一天起,这个斜眼的老狐狸就对许家绣品公司步步紧逼,一而再的吸血下,自己不得不走上帮着这老狐狸筹措军饷的道路。
    日常繁忙外,许茹宝总要抽些时间周旋各路客商,连哄带骗,外加威胁,为这个狮子大张口的军阀筹措军饷。
    吴慕青云水之行,不但造成自己声誉上的折损,更让齐燮元对自己步步紧逼,不断蚕食着许家绣品公司的血和肉。
    许茹宝用手抚摸了一下额头,本哀伤的脸上立即笑容满面。几步走到门前,挑起门帘,声音柔美地说道“哎呦,这大早上的,刘副官怎么来了?”
    一身戎装的刘在东神秘地微笑道“许大当家的,咱们督军觉得这些年来实在是搅扰了你们许家绣品公司,特让我给你送来一份大礼。”
    说完,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回头看了看安容生,安容生立即俯身,朝后退去。
    许茹宝将刘在东让到书房,在书房里,一脸得意的刘在东将一个信封掏了出来。
    当许茹宝将信封里的东西掏出来时,愣住了。
    看着照片上吴慕青痛苦的表情,许茹宝猜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刘在东俯身在许茹宝耳边道“这些照片足以表达督军的真诚谢意。”
    当刘在东走出房间的刹那,许茹宝坐在椅子上,内心不断地挣扎着。
    良久,这个满脸肃穆的女人大声道“安容生——”
    像鬼魅一样的安容生立即从门外闪了进来。
    “把一切准备好,我要带着大为去上海——”
    ……
    上海至沉轩古玩店。
    罗幼晴和几个伙计用力地搬动着一个木箱,木箱里装的是一件精美的瓷器,为了能顺利将这件瓷器回购,罗幼晴将自己的宅子卖掉。
    自从发现自己藏匿在上海郊外的三联黄玛瑙闲章和李公麟的《万马图》失窃后,这个坚强乐观的小女子就变得异常紧张,人也明显憔悴了许多。
    林岳宇站在窗外心疼地看着这个将全部精力和钱财都用于回购流到国外的古董的女子,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然和这个女子成了无话不谈的莫逆之交。
    尽管知道罗幼晴的心意,但自己却始终忘记不了心底的痛。
    每日夜里,想到那个在戏台上舞动水袖的娇媚小女子,心底就会涌动钻心的疼。
    随之是深深的自责,两年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再没有回云水看过那个有着一双明媚大眼的儿子。
    云水古镇,自己这辈子恐怕也没有力量再踏入一步了。
    林岳宇缓步走进房间,不解道“这房间变化很大,为什么把摆设都改变了位置呢?”
    罗幼晴拿起一条毛巾仔细地擦拭着额头的汗水,道“因为我儿子要来了,我把这里收拾干净,一切有危险的边边角角的都收起,免得磕碰到他。”
    眼见林岳宇露出诧异的神情,这个纯净嫣然的女子笑道“是的,我儿子。”
    林岳宇略显尴尬地说道“我没有想到你已经有儿子了,从没听你说起过。”
    罗幼晴走到林岳宇身边,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我想为儿子寻个爹,一个能真的爱他,疼他的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