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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你会用心寻到我吗

      ……
    冰冷的黄河水犹如冰窖一般深深地刺激着林桐卓,从数十米高处跃下的他犹如一条矫健的大鱼冲进浑浊的黄河水下,一个翻身,连续猛蹬几下,俊美的他冲破水面。
    “爱薇,爱薇——”浑身湿透的他朝四周大喊着,哪里有小林爱薇的影子?
    猛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水底。
    湍急的水流夹裹着他,冲击着他。
    因为强大的父爱,促使他坚强的一次次浮出水面,一次次潜入水底。
    哪里有自己女儿的影子?
    分不清楚是泪水还是浑浊的黄河水,蒙胧中,他看到一个小小少年从瀑布上坠落,坠进犹如壶口一般的水潭下。
    是了,就是那个小小少年,那个被自己的女儿称呼为少爷的少年,马大脚的儿子。
    再次呼吸一口气,林桐卓潜入水底,朝马子宣坠落的位置游去。
    “啊——”一声大喊,林桐卓将被水呛晕过去的马子宣拽出水面,拖上附近的浅滩。
    突然,一声凄厉之声响起,浑身湿透的他仰头望去。
    那个站在瀑布最高处的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孟水芸。
    咆哮的水声,撞击声中,声嘶力竭的对命运的控诉,对天的抗争犹如针一般扎在林桐卓的心上。
    自己是她的男人,她本可以像寻常人家的女人一般过着相夫教子的平凡日子,终究是自己亏欠了她,是自己的无能令她一次次遭受着命运的不公,是自己对恢复林家荣光的执念促使她一次次地奋起。
    来不得细细思索,这个俊美的男子再次跃进黄河水中,朝下游而去。
    无数人在呼唤着,无数人在寻找着。
    马大脚命几人跑到附近的村庄,寻了众多人来,共同沿着黄河水寻找,寻找着那个称呼自己娘的女儿,自己认定的儿媳妇。
    拖着长长旱烟袋的她踉跄地走在黄河岸边,伤心不已地喊道“泪珠儿,你可怜可怜我吧,可怜可怜我吧,你不要出事,你让我可怎么活啊——”
    ……
    孟门山。
    孟门山距壶口瀑布下游五公里处,“十里龙槽”下方,在黄河谷底的河床中,有两块梭形的巨石,巍然屹立在巨流中,形成两个河心岛.这就是古代被称为“九河之蹬”的孟门山。
    一艘驳船停靠在河心岛附近,驳船上站着众多穿着戏服的人,有人唱念坐打,有人在吊着嗓子,有人在调着琴弦。
    船仓被分割成三部分,前厅中卧后堂。
    雕花的窗棂,淡紫色的纱幔,来自泰国的熏香。
    覆盖着红色锦缎的大圆桌上摆放着各种精美的凤冠,霞帔,珠玉。
    纤细柔美的手轻轻捏起一根碧玉簪子,斜斜插进鬓发间。
    白色的水袖长长地甩起,轻轻移动莲步。
    曼妙的腰肢朝后仰去。
    那姣好的面庞上一双美目流转,扬绰约之丽姿,怀婉娩之柔情。
    突然一人大叫道“孩子,看,孩子——”
    女子猛然挺直身子,面无表情地走出船舱。众人恭顺地俯首道“纪班主——”
    顺着众人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正顺着黄河水急速地朝这边漂来。
    一声大喝,手攀驳船的桅杆,连点桅杆几下,女子拽着一根绳索快速向黄河水滑去,不等接近水面,女子再次用力朝驳船的船体蹬去,借助驳船船体的反作用力,女子拽着绳索朝那黄河水上漂浮的小小的人儿荡去。
    当女子即将碰触到小小的人儿时,被人称呼为“纪班主”的女子心中猛一颤抖。
    为何会对这个面色铁青的小小的人儿如此心动,满满的怜惜之情?
    来不及细想,一个俯身,女子快速将小小的人儿从水中夹裹在胳膊下。随着绳索朝回荡去。
    女子再次朝船体连点数下,几声大喝。
    绳索朝上飘荡去。
    一个跃起,女子夹裹着小小的人儿落在甲板上。
    众人立即涌了过来。
    看着面色发青的小小的人儿,女子大喝道“快开船,全力前进,这孩子太危险了——”
    众人立即丢掉手中的扇子,二胡,缨枪,纷纷朝甲板四周而去。
    阵阵大喝,驳船开动起来。
    由于顺着黄河水的水势而下,加之众人齐心协力,驳船以极快的速度朝下游而去。
    猛然将小小的人儿反向背在身上,用力甩起。
    “哇——”一声大叫,浑浊的水被喷吐而出。
    一次次地用力甩起。
    一口口地呕吐。
    小小的人儿睁开眼睛,俯身在女子的肩膀上,看着滚滚的黄河水,看着甲板上奋力划船的众人,突然再次昏迷过去。
    女子见小小的人儿腹中之水皆控尽,便俯身将这从黄河上游漂下的小小的人儿抱进船舱中部,自己的卧房。
    温柔地将小小的人儿放到温暖的大床上,温柔地将湿透的衣裳一点点褪去。
    当目光触及小小的人儿肚皮上那巨大的疤痕时,女子用手捂住嘴,眼泪涌了出来。
    这疤痕再次让她想起那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每日像老鼠一般蜷缩在洞内,不断地用铁锹一点儿点儿挖掘着。
    双脚因为被长长的铁索铐住,不断地渗出血水,不断地结咖,不断地磨破,不断地流血。
    唯一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来自那照片上的小小婴孩,那个自己的儿子。
    复仇,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谁。
    爱,却不知道自己真正所爱的是谁。
    唯一知道的令自己此生活下来的人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小小婴孩。
    换上干净衣裳的小小的人儿躺在大床上,尽管面色依旧惨白,但这惨白无法遮掩她的温婉甜美。
    轻轻为这小小的人儿盖上锦缎的被子,女子低声道“为什么我会对你有熟悉感?为什么有老朋友的感觉?为什么有亲人的感觉?”
    一个女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道“纪班主,姜汤熬好了——”
    从托盘里端起汤碗,被称呼为纪班主的女子拿起调羹,轻轻舀起一些姜汤,轻轻放到昏迷的小小的人儿的嘴边。
    姜汤滑落。
    一遍遍的舀起,一遍遍的滑落。
    端着托盘的女人道“怕是——”
    不等女人把话说完,女子猛回头,恨恨道“怕是什么?她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女人诺诺道“这么点儿个孩子,从黄河上游漂下,不知经了多少的撞击,喝了多少的黄河水——”
    抓起小小的人儿的手,轻轻放在脸颊上。
    女子柔声道“她会醒来的,一定会——”
    黄河水用力拍击着驳船,发出轰隆之声。
    茫茫中,一声微弱的声音响起,小小的人儿微微睁开眼睛,道
    “娘——”
    女子喜极而泣,她没有想到小小的人儿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会是“娘——”
    这一声“娘”触发了她隐藏在心底的爱,那全部为那照片上小小婴孩储存的满满的母爱。
    抓着小小的人儿的手,女子泪流满面地道“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端着托盘的女人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小小的人儿艰难地伸出手,轻轻地将女子眼角的泪水擦去,道“我叫泪珠儿——”
    ……
    船行至马源头,一众人等早早等在岸边。
    一个头戴黑色皮帽,灰色长袍,紫色马褂的男人朝驳船上的女子抱拳,道“咱们罗爷就喜欢听个曲儿,知道咱们纪家班到了宜川的地界,又是大寿,怎好错过咱们纪大班主的戏。”
    被称呼为纪班主的女子并不答话,转身走进船舱,抱出一个面色惨白的小姑娘,道“这是我的女儿,不小心落水,急需救治——”
    穿紫色马褂的男人是个聪明人,立即道“赶紧地,快去县上请最好的郎中。”
    众人纷纷走上驳船,将所有唱戏的家什扛了下来。
    不多时,十辆马车满载着纪家班的人和家什朝六十公里外的鹿川乡而去。
    鹿川乡有一个富甲四方的大地主罗成贵,这几日便是六十大寿,特邀请纪家班前去唱上半月的大戏,届时十里八乡,无论男女老幼皆会得到罗成贵的大红包。
    这一消息早早便传扬开,因此宜川县上上下下都做好了准备要来热闹上数天,领取个大红包。
    浑身发烫的泪珠儿蜷缩在女子的怀里,女子将一个湿润的毛巾放在泪珠儿的额头上,道“娘在这里,不怕——”
    泪珠儿睁开眼睛,看着蒙胧中的女子,道“泪珠儿有两个娘,那你是哪一个呢?”
    女子认真道“娘哪一个都不是,娘是泪珠儿亲生的娘,泪珠儿是娘亲生的闺女——”
    发着高烧的泪珠儿微微将眼睛闭上。
    她忘记了很多,很多。
    蒙胧中,时而浮现出那张狂笑的大脸,那杆长长的旱烟袋,时而浮现那张温婉慈爱的脸,那温柔的吻……
    紫薇花瓣片片飘落,一个俊美的少年微笑着看着自己,双手比划着……
    双手大拇指和食指拼接在一起,心形……
    昏迷的泪珠儿露出甜甜的笑——
    “少爷,你会用心寻到我吗?”
    ……
    七天七夜,马大脚雇佣了数百人沿着黄河朝下游寻去,却无人知那个小小人儿的踪迹。
    一个头发凌乱,双眼红肿的女子赤着双脚在黄河岸边踯躅着。
    欲哭无泪,无力挣扎。
    浑身的衣裳被尖利的岩石划破,周身遍布伤痕的林桐卓远远地跟在女子身后。
    无论昼夜,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沿着黄河两岸,一遍遍地寻觅着,望眼欲穿。
    长长的旱烟袋拖在地上,马大脚站在一处高高的山石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对失去孩子的夫妻。
    深深的自责,一切都缘起自己的自私。
    他们本已承受了一次失去女儿的痛苦,是自己再一次造成他们的生离死别。
    拳头用力击打在自己的胸脯上,马大脚在心中不断地咒骂着自己。
    站在犹如百万雄师一般波涛滚滚的黄河岸边,孟水芸将泥土推在一起,筑土为坟。
    将一把枯黄的野草拽起,孟水芸手持野草,面朝雄壮的黄河水,哭道“爱薇,娘对不起你,是娘没有保护好你,娘寻了七日了,时间不允许娘继续在这里寻找下去。
    娘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爱的弟弟,你爱的婆婆,你爱的爷爷,你爱的奶奶,所有你爱的人,也是娘爱的人,他们需要娘,他们需要娘。请你原谅娘不能留在这里陪你。
    爱薇,娘对着黄河水发誓,娘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轻轻将枯黄的野草放在泥土堆砌的坟上,这个温婉的女子擦干眼泪,缓缓转过身子。
    不远处站着此生深爱自己的男人——林桐卓。
    两只冰冷的手握在一起。
    这冰冷来自刻骨铭心的恨,对命运的恨,对郝兆飞的恨。
    ……
    祁县马家庄。
    灯火通明,人人神情肃穆。
    庄子正中是一个偌大的厂区,马大脚神色严峻地站在厂区的广场上,双手捧着一碗鸡血酒,大声道“天上有神明,我马大脚做了错事,是我马大脚的自私害了孟经理痛失爱女,我马大脚在此请求全庄户的老少爷们,为了马大脚下半生能活得不亏心,请帮助我完成一笔大订单。
    为上海爱薇公司加工一批高档优质的皮货,这不是为了咱们马家庄的利益,只是为了马大脚做人的良心——”
    猛喝一口鸡血酒,粗瓷大海碗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近千口的马家庄人,人人举起手中的大海碗,仰头喝下这信义之酒,良心之酒。
    孟水芸,林桐卓,二人举起粗瓷大海碗朝众人敬去。
    环视众人,孟水芸大声道“马家庄人是义气的,马家皮货庄的皮货的质量是上乘的,代表了山西皮货的最高水平,也是中国优质的皮货,我孟水芸看中的是咱们马家皮货庄的皮货质量,看中的是咱们马家庄人的义气,血性。
    我在这里宣布,上海爱薇公司与山西马家皮货庄结成兄弟公司,利益共享,共同开拓海外市场。”
    一饮而尽。
    马大脚歉意地看着孟水芸,道“水芸,我马大脚对不起你——”
    看着远处,那个躲避在黑暗中的兀自哀痛的少年,孟水芸道“我的小爱薇叫你娘,说明你不是坏人。都是当娘的心,你是我的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