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丹语气柔和，带着一点诧异，里面满满的都是体谅，仿佛张子扬做的事情就像一个小男孩的调皮捣蛋。
    张子扬完全无法把这样的她和杀人犯联系起来，虽然所有证据在在的都指向她。
    “因为那个红绿灯坏掉了！一直亮红灯！”
    张子扬颇为无奈的说道，现在还能感觉到当时心情的郁闷。
    “呵呵！”
    何丹轻轻笑了起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是温煦的笑着，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包容。
    “你别笑啊，这一点也不好笑，经过这件事我差点都抑郁了。
    甚至有时候还会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因为不管什么理由，我终究是闯红灯了。
    又过几天，我又想，自己被规则给奴役了。
    虽然耽误的时间不多，我还是浪费了一些时间在坏掉的红绿灯上面。
    我还算灵活的呢，如果是木讷的，一味遵守规则的，恐怕会一直等下去的。
    这种情况，我哪里还有自主权啊？一个小小的红绿灯都可以耍我。
    所以，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越是大城市，得到便利的同时，我们也都变成了大城市教条，规则下的奴隶！”
    张子扬解释一番，这是他的真实体悟，人是社会性动物，每个人都要遵守规则，可是，规则是什么，规则怎么影响人，怎么规范人，这个讨论的太少了。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们都会被规则支配，可怕的是，真正的规则不在红绿灯上，而是在我们的心里。
    我们相信了自己相信的东西，可很多时候，自己并不是可信的。
    你们看得见还好，作为一个盲人，我对自己越来越无法相信了，永远无法相信了。”
    何丹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浓浓的悲剧意味，好像在祭奠什么一样，张子扬马上就开始想，莫不是她因为相信自己而犯下了什么错误，留下了什么遗憾？
    这些话直接问她未必会说，反而把现在的气氛给破坏了，便摆摆手示意许芳芳过来。
    许芳芳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呢，看张子扬和何丹聊的风生水起，她也是服气的。
    她都有点生气，张子扬说的等红绿灯的事情，是很私人，很精神层面的一种感受，可张子扬并没有告诉过自己。
    在她看来，把这种对社会规则的困惑说出来，便属于灵魂交流了。
    她觉得自己和张子扬身体交流的不少，灵魂交流几乎没有。
    “嗯？好香啊！”
    许芳芳一过来，何丹就闻到了，抽了抽琼鼻，很喜欢的样子，她本就是孤儿，没有见识过富贵，自然不知道许芳芳撒的香水一瓶都要好几千块。
    “你们聊什么呢？”
    许芳芳自来熟的说道，顺势搂住了张子扬的手臂。
    “规则，社会规则，心灵规则，你又不懂！”
    张子扬故意有点瞧不起的说道，果然，这样说，许芳芳立马怒了：
    “谁说我不懂了，你都不告诉我，我怎么懂？
    再说了，我不懂你不会教我吗？”
    “好，教你，教你！”
    张子扬敷衍一句，看向何丹，感慨道：
    “我本来喜欢开朗的女孩子，可现在开始喜欢安静的了。”
    意思许芳芳太吵了。
    这样说不免又引来许芳芳的不满，却也引起了何丹的好奇：
    “你们是情侣啊？”
    她一问，许芳芳上马，讲起了她和张子扬的爱情故事，她和张子扬分分合合的，从她的角度说起来，颇有幽怨之意。
    “何丹，你也有喜欢的人吧？”
    张子扬见许芳芳说起来没完没了，连忙话题往何丹身上引，从前面何丹曾经说过的话来看，她是有喜欢之人的。
    张子扬怀疑是鲍大志，可是仔细想想便觉得不对，那些录像带里，鲍大志分明和其他人一样的沆瀣一气，不像什么好东西。
    “有是有，不过，我伤害了他，他已经离开我了！”
    何丹说的还是说过的东西，张子扬当时就不理解，一个盲女能在感情中怎么伤害别人，不过他知道，似乎何丹不太喜欢别人问她这个问题，便避开这个，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们是怎么好上的，你是在什么时候，才有了心动的感觉？
    他追求你了吗？还是花言巧语了？”
    这算是旁敲侧击了，何丹似乎并没有多么排斥，反而陷入一种梦幻般的想象，脸上是神游表情，好一会才说道：
    “没有追求，也没有花言巧语，我压根也不知道什么叫花言巧语。
    只是有一次唱完歌之后，我口渴的厉害。
    周围都是喧闹的声音，我们完全没有心思听，只有渴的感觉，就好像到处都是海洋，只有我这里是沙漠。
    因为休息一会，我还要上台唱歌，也不能都处走动，因为人多的时候的我会迷路。
    就这么一直忍一直忍，那时候我就想，这么忍着渴，这种状态就是我的人生，慢慢脱水，慢慢枯萎。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他问我要不要喝水，还不等我答应就把一杯水放在我手里。
    我感觉他很笨拙，似乎很紧张。
    把水给我，立马就走了，然后又折回来，说:如果你下次想喝水的时候就把水杯拿在手里。
    人生第一次，我体会到有人关心我，这份关心来自一个清白的良心，来自一个还不成熟的男生。
    我猜他一定看着我好一会了，可是不好意思过来问，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来表达关心。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个男生和女孩说话便会紧张了。
    也许是本能，我还没来得及想，就害羞起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认识，从此以后，我虽然看不见，却感觉有人在注视着我，关心着我。
    有人在意！你们习惯了不觉得怎么样，于我却是格外难得的。
    为了能够随时感觉到他在哪里，我送给他一瓶香水……”
    何丹说到香水，脸上温柔神情一下就消失了，只剩下扭曲的痛苦，喃喃道：
    “我不该送的，如果不送，便不会伤害到他。
    唉！我算什么啊，不过是一个残疾之人，他竟然还为我感到难受……”
    说到难受，何丹脸上的痛苦，浓的化不开。
    这里显然是说，喜欢她的人，为她的遭遇感到难过。
    似乎……她从所爱之人的难过里，才发现自己值得难过。
    就像一个习惯于苦难的人，一直不觉得苦，直到有人感叹一下，本人才意识到，这苦难太过深沉。
    香水！？
    张子扬立马想到了搜到的那几瓶香水，莫非这之间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