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两个人的不安是因为各有各的不幸。
    霍伟业自然是因为赵娟的事。说老实话，他虽然做到了常务副市长的这个位置，但为官还算清廉，手头上也就二十多万的积蓄。这在等着新书记过来的过程中，还躲到一边，打了几个电话向一些亲友借钱。
    这问谁借钱，都让霍伟业费了很大的功夫。必须要选那种没有什么贪念的，不至于在以后打着我曾经借钱给你的旗号，让你做什么事的亲友。
    这年头，选这种亲友还真不容易，霍伟业可真是费了不少脑力。
    没办法，现在身居高位，又是东山再起，不得不谨慎。
    最让霍伟业魂不守舍的，还是赵娟的安危。
    霍伟业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赵娟，已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那个念头就是：
    “王烁一定会杀了你们的！一定会杀了你们的！我要看着你们死！”
    奇怪的是，这样的事，她并没有想到霍伟业。
    很多人都看出了霍伟业的魂不守舍，有的都开始向他打趣了：
    “老霍啊，你是因为新书记快来了，很激动是吧？”
    “哈哈，可不是，老霍肯定激动了，季书记一来，老霍可就扬眉吐气了！”
    “以后在季书记的带领下呀，老霍肯定会平地惊雷！”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啊，前程似锦！”
    “老霍，今晚可要好好跟我们多喝几杯，要好好庆贺，哈哈哈！”
    ……
    这些跟霍伟业打趣的人，有的是以前被高海双压制的，现在说起来当然是特别地意气风发；也有本属于高海双阵营里的人，但看着老高同志已是大势将去，当然要赶紧抱着霍伟业的大腿。这抱住了老霍的腿，就是抱住了季书记的腿啊。
    每个人看向霍伟业的眼神，对着他露出来的笑，都带着一股谄媚。
    而且，他们都有意无意地和高海双站开了距离。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阵营，一个阵营里很多人，一个阵营里只有寥寥几人。
    那寥寥的几个人，是完全被打上了高海双烙印的人物，哪怕用刀子刮都挂不掉了的。他们的脸上，都挂着黑线，毫无欢容。
    世态炎凉，最看官场啊。
    因为你一旦站错了队，可能一辈子就爬不起来了。而现在这种环境，就是站队的敏感时刻。谁敢跟高海双走得太近？除了完全是他提拔起来的人以外。
    哪怕是他的亲信，心里头也有点无可奈何。
    高海双有意挺直了脊梁，脸上尽量露出淡然以对的神色，也带着满脸的威严。
    那样子似乎是在宣告：你们都别想欺负我！别想打倒我！
    他的几个亲信也还是用一种信任的眼神看着他。在他们眼中，高海双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倒的人。就算折掉了朱涛国和王雷这两员大将，就算老城区拆迁的控制权被硬生生地被一个小家伙夺走了，他也还有自己的人脉。
    就算不能跟书记打成平手，就算会处于劣势，但好歹也是市长，不是那么容易打倒的，还是会有自己的权力的。
    高海双的几个亲信，也就这么安慰自己了。
    所以看看老高，现在还是蛮淡定的嘛！
    其实，高海双那完全是装出来的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起来的，但他现在真的很想有个地方能够让他坐一坐，最好就是躺一躺。
    他的心中无比悲凉，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深深的悲哀，席卷了他的身心。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刚才，他一直在期盼的短信发过来了，但不是他想看到的。
    短信上的内容很简单：
    “事败，目标正往江北市，我们尽量做好善后工作。”
    终于，还是失败了！
    顾涛保证得很好的，还是失败了！
    杨可柔说一定会杀死他们的，还是失败了！
    高海双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这种怒火，一度把他烧得要沸腾起来。但很快，这股怒火还是消退了。他能怨谁呢？只能怪自己！
    至少，杨可柔和顾涛都是为了自己，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了！甚至，他们都有可能暴露在法律的面前。
    而且，如果王烁没有在那里保护着季建国的话，这个书记肯定到任不了的，行动肯定是可以成功的。
    都怪王烁太厉害了！都怪他出现了！
    高海双料到了王烁会出现，却没有料到他那么厉害，能够连连突破几重狙杀！！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都怪人算不如天算。
    高海双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暗中，不断地捏住拳头又放松，靠这种行为来缓解内心的紧绷感和沉重感。
    他非常明白，不管是王烁还是季建国，都会怀疑到他身上，都会怀疑是他干的。
    就算警方进行一番侦查之后，抓到了李菊娇和那帮会声称纯粹为了钱的杀手，但也不能消除王、季两人的怀疑。
    季建国和王烁都不是一般人物，是那种直觉特别强的人。高海双深知这一点。是的，也许警方无法找到他就是主谋的证据，不能逮捕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逍遥了。不管是季建国还是王烁，以后都会盯死他乃至钉死他的。
    哪怕他稍有行差踏错，没准就会迎来雷霆一击。
    在他没有这个刺杀行动之前，也许季建国还会为了避免不良影响，尽量克制。可是，这个刺杀行动失败了，他肯定不会客气！
    想着想着，高海双的心里头都像长出了黄连那样了。
    “这个时候应该来了呀？怎么还没来呢？”
    “不会路上出什么事情了吧？”
    “是啊，按理说，早该在四十分钟之前就到了。”
    “继续等呗，不就是几十分钟的事嘛，我看快了。”
    ……
    如果没有收到那条短信，那该有多好，那就证明季建国已经不能来了。
    高海双甚至都做好了那样的准备了，在迎接新书记的人群中，听到大家都说为什么季书记还没来到的时候，他应该是怎样的表情。
    他当然要尽力掩饰心中的得意，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继续等呗，不就是几十分钟的事嘛，我快看了。”
    可是这样的话，已经被别人说了。
    高海双也确实知道，是快了，季建国就快来了。虽然在路上耽误了一些事情，可他毕竟是会来的。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一种深深的悲哀感和无力感。
    正想到这的时候，一辆路虎开了过来，在旁边停下。
    然后，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几张脸。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得出来，其中两张脸，是省委组织部部长翟德军和江北市新任市委书记季建国的脸！
    在场不少人都还认出来，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位，居然是江北市酒吧街大佬：王烁！
    怎么王烁也在车子上？
    怎么不是坐那辆挂着省委大院专属牌号的奥迪车来？
    怎么这辆路虎车挂着的牌子，是江北市的？
    太多的疑问，一下子袭击了所有人的心。
    当然，在场的人，是只有高海双和霍伟业最为心中有数的。
    这一行，王烁功不可没啊。
    如果没有王烁，季建国焉能平安到达？
    高海双看到王烁，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露出一抹愤怒无比的神情。
    而霍伟业呢，尽管心乱如麻，看到王烁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欢快而真诚的笑意。
    这个年轻人，就是让他东山再起的恩人！
    王烁坐在副驾驶座里没动，只是季建国和翟德军下去了。
    江北市没有市委书记，就由市委副书记和市长高海双代表市委市政府迎了上去，说了官场上那听起来非常热情洋溢、但却显得很程序的话。
    接着，按照常规，就像作为交换一般，高海双上了路虎，陪着翟德军。而季建国呢，就由霍伟业陪着，坐进了江北市市委书记的座驾。
    五六辆车子，浩浩荡荡地朝江北市市委大院开去。
    在那里，已经有市委市政府和人大、政协这四套班子的主要领导候着呢，等着跟季建国开一个见面会，让新来的书记认识一下。
    之后，就是丰盛的接风宴。
    当然，这种接风宴可大可小，可以大到所有的初级以上的官员都参加，也可以是厅级以上的官员参加。而接待季建国的这一场接风晚宴，按照江北官员对他的了解，觉得他不喜欢张扬和铺张浪费。于是，就选择了一场小规模的晚宴。
    也就是说，只有厅级以上官员参加了。
    厅级，就算包含了副厅级，在一个地级市里也是比较少的，特别是江北市这种三线城市。一般来说，只有进入了市委常委的官员，才能算是一个副厅级。
    比如说霍伟业，就是副厅级。
    而整个江北市也就两个正厅级官员，那就是市委书记和市长。
    整个市委加起来，还不到十个人，所以，待会儿的晚宴实在是有些寒碜了。
    高海双坐进了路虎车之后，发现车厢里立刻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