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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又是一声,从头顶上方冷不丁飘下来,像夜猫的惨叫,但更像是婴儿的啼哭,贴着她的头皮划过去,似乎还触到了她的几根发丝。
徐氏再也冷静不了了,她像触电一般身体猛震一下,转过头朝外走去。回头的那一刹那,她似乎听到了顾玉尹的声音,他应该是在让自己看茶,可是她没有理会,而是更加坚定地朝栈道走去。
高大的古榕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仿佛在头顶编织了一张绿色的大网,只有星星点点的阳光能从那张巨网中透下,落在徐氏脸上,像跳动的斑点,使她的脸看起来异常怪异。
一个路过的村民看到了她,打了声招呼,却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后来他回想起来,徐氏那天是有些不对劲的,她虽然在朝前走着,但是两个眼睛却是钝的,里面没有光彩,眼珠子就像两只木头块子。
而且,在走出去几步后,他似乎听到徐氏自顾自说了句什么,好像是什么‘孩子’之类的话。不过他当时也没有多想,就一个人离开了。这个村子里,为孩子疯为孩子死的大有人在,多徐氏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于是他就径自回家去了,甚至没想到去知会顾玉尹一声,只把徐氏一人留在了那条美丽悠长的栈道上,任她越走越远。
当月亮从河对面升起来的时候,徐氏终于来到了玉河边上,河水澄澈,像一面镜子,将她和月亮都映在里面。她俯下身,定定瞅着自己的镜像,思绪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那个声音一直都在,就像一只风筝,时远时近,绕着她的心尖尖打转,但从未曾离开。她觉得它好小,小的像一只猫仔,小得必须得到她的庇护,才能生存下去。
“别离开我,我护着你。”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忽然有些恍惚,因为眼睛在水面聚焦的那一刻,她发现下面那个“自己”,手里抱着一只襁褓,蓝底白花,正是她这一个月闲来无事时为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儿做的小棉被褥。
“孩子。”徐氏喃喃着,伸手去摸那只襁褓,手指触碰到河水的那一刻,她打了个激灵:这水好凉啊,寒意刺骨,冷得仿佛能一夜冻上。
可是,现在还远不到河水结冰的季节吧?
凉意刺痛了她的指尖,她的头脑也因此而清醒了一些: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这条大河的河畔,以前村中经常有人过来,后来官府的人派人看守着,便很少有人来此地犯险了。
她有一段时间甚至爱避免到河边来,因为总觉的那河水很渗人,而且里面有股腐败的臭味,每次闻到,胸口都要难受许久。
可是今天,她为什么形单影只地到这里来了呢?
第二十二章 角度
“哇......”
一声微弱的哭声贴着她的耳垂和脸颊窜过去,消融在前方那一片看不清楚的黑暗中。
徐氏浑身一激灵,陡然想到了自己方才是跟着什么来到这里的......
是婴儿的哭声,不大,却是凄厉的、嘶哑的,轻而易举便能划破夜的静谧......
她似乎还看到了一串脚印,从栈道那头延伸过来,引着她一步步来到河边。脚印很小,和她半个手掌差不多大,上面似乎还沾着黑灰。她想,这双脚的主人可能曾赤脚踩在灰烬上,所以才能留下这么一串黑乎乎的脚印。
灰烬......
心头掠过的这两个字让她后背猛地窜起一股寒意,她还记得那个冬日的夜里,顾家两兄弟坐在一处吃酒,她给他们送菜进去的时候,偶尔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最近......特别多,我烧了整整一下午......装了三个簸箕......”
“都倒河里了?没让人看见吧?”
“没有,放心吧大哥。”
“苦了你了,不过这差事总要有人做,你是我兄弟,我也只能倚靠你。”
“一家人还客气什么,对了大哥,一会儿让嫂子给我烧盆热水,我好好洗洗,弄得一身灰,回去她又要问......”
“都已经成亲嫁过来了,村子里的情况她多早晚也是要知道的,不如早点告诉她。”
“不着急,再等等......她胆子小,别吓着她了......”
她当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不过这么多年了,顾玉尹从未在她面前专门提起过这件事,她也不曾问过,两人似乎在沉默中达成了一种默契,一种绝口不提此事的默契。
可是沉默能够埋葬一切吗?今天,她忽然深深质疑起这点。
“哇......”一道尖锐的哭声从高处落了下来,如泣如诉,幽咽着叹息着。
徐氏似乎被吓傻了,两个眼睛瞪得溜圆,眼球里却空洞地看不出一点情绪。因为她发现自己怀里忽然多了样东西,两尺来长,蓝底白花......
里面,似乎还有什么在蠕动,轻轻的,软软的。
***
“青州县令李海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朝廷的禁令下了这么多年,为何他常年派人把守在玉河河边,人口的数量却还是在减少,尤其以三坪村为甚。现在,这个谜应该已经解开了。生病的、养不活的、不想要的,全部都送进塔中,活活烧死。顾里正,这么多年来,你对三坪村的‘贡献’可真不小。”
顾玉尹蜡黄的脸色现在变得有些发青,嘴唇微微颤动几下后,他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恕小人愚钝,小人......小人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