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朝的态度和立场，让李喜燕很意外，也很感动。
    送走了他以后，李喜燕独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街道上人来人往，这里是最贴近生活的地方，有最贴近生活的声音。
    大千世界，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自私无耻，也有的善良坚忍。
    李喜燕慢慢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厂里的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差得多。
    她正想转身回店里，忽然看到人群里出现李占彬的身影，他推着自行车，穿过人群往这边走过来，李喜燕微眯了眼睛，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正巧这时李占彬也看到了她，目光一撞，李占彬冲她挥了挥手，刚一张嘴，招呼还没有说出口，李喜燕已经转身回了店里。
    他那句话又噎了回去，想发作又想起来之前厂长说过的话，又忍了下去。
    走到店门前，他抬头看了看，看到店招上的字还有干净透亮的门窗，他心里的滋味实在不好形容。
    在他的印象和认知里，喜燕娘和这一双女儿，就该是在田间在乡下劳作，默默无闻的那一种，全部依附他而活，她们卑微又听话，他就是她们的天。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种关系就发生了变化，而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们摆脱了他的束缚，不再依附于他，成长得飞快，现在居然可以高高在上的俯视他。
    他握紧了车把，心有不甘。
    李林探头看到他，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嘿，要买什么？不买请躲开门口嘿！”
    李占彬回过神，把车子停到一边，脸上挤出笑，对李林说道：“你不认识我？”
    李林当然认识他，就是想故意恶心他，打量了几眼说道：“眼熟，想不起来了。你要买什么，我们的食品品质好，味道美，要想靠脸打折可不行，本来就是批发价。”
    李占彬的脸色有些尴尬，“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他站在门口，一转眼看到喜燕娘，忽然有些恍惚。
    眼前的女人穿着酒红色的衬衣，光滑水润的料子，样式简单却很别致，白色的钮扣，像一粒粒珍珠，腰身纤细，搭配下身的黑色及膝长裙，多了几分优雅和妩媚。
    乌黑的头发梳得整齐拢在脑后，额前饱满干净，她戴着口罩，露出眉眼，眼睛黑亮清澈，淡淡的看过来。
    李占彬心里惊讶不已，这是……之前在乡下那个土得掉渣，浑身都让自己厌恶的喜燕娘吗？
    “秀娟。”他缓缓开口。
    喜燕娘一怔，她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叫她了，自从嫁到李家，也就结婚那几天李占彬这么叫过她，之后就成了“嘿，占彬家里的，”再后来喜燕出生，她的名字就固定成了“喜燕娘”。
    李喜燕站在楼梯上，脚步也顿住，她清楚的听到了这一声。
    心里猛然一动，她觉得自己一直以为疏忽了很重要的一点，日子好了，她们母女脱离了李家，妈妈也离了婚，但是，还是没有帮助她做回自己。
    顾秀娟，这才是妈妈的名字，不是什么“喜燕娘”。
    她重新回转身，走到一楼，李占彬一看到她，立即回过了神，说道：“喜燕，你们这里真是不错，生意也挺好的吧？”
    李喜燕没有回答他，直接问道：“你有事吗？”
    李占彬看了看喜燕娘，说道：“喜燕娘……”
    李喜燕开口打断他说道：“别，别这么叫，就叫顾秀娟，我妈是个独立的人，我们都是。谁也不用依靠别人。”
    顾秀娟转头看向李喜燕，脸上的口罩还没有摘，尽管如此，李喜燕还是可以看到她脸上的诧异和那一丝说不清的喜悦。
    “我妈现在是店里的主力，挺忙的，再说，都离了婚了，你又有家有孩子，这么找来被你老婆知道也不太好。你有什么事儿，就到外面跟我说吧。”李喜燕干脆拒绝，把路给堵死。
    她对李占彬的套路再清楚不过，就是想从妈妈身上下手，利用她的不忍心，好向自己施加压力，最终达到他的目的。
    李占彬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快速呼吸了几下，李喜燕无事他的情绪，直接开门出去，他无奈，也只好跟了出去。
    外面挺热，人来人往的也吵，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李占彬的汗一个劲儿的冒，想到现在每次和李喜燕谈话都处于下风，她们越来越好，自己却每况愈下，心里就越发的烦躁。
    “什么事儿，说吧。”李喜燕问道。
    “我听说，你现在不去厂里了？”李占彬也不想再迂回。
    “听谁说的？”李喜燕反问道，“再说了，你不一直不希望我去吗？”
    李占彬一噎，低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不是当着沈艳芬的面儿吗，我还是希望你有出息的，听说，赵朝也因为这事儿升职加薪了……”
    李喜燕听到最后，心里冷笑，这才是他来的真实原因，因为看到赵朝升职加薪，他心里就不平衡了，凭什么外人行，他是当爹的，就该落成现在这种下场？
    她心里明镜儿似的，脸上故作茫然，“你说什么？大点儿声，我听不见。”
    她说着，一指路上的人，“太吵了，在这儿说话你得大点声。”
    李占彬闷着一口气，火苗在心里三起三落，这才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李喜燕漫不经心的说道：“赵朝升职加薪了吗？我不知道。大概是他干工作干得好吧，又是工程的主力，老实听话，不给领导惹事，没有家属跟着闹，也没有丈母娘打上门儿去。不过，这是厂里的决定，跟我有啥关系？”
    李占彬的脸色精彩极了，忽青忽白的变，这些挖苦的话是真刺耳，气得他脑门儿都要疼，青筋一跳一跳的。
    “你乖乖的回厂里干活去，能用你那是厂里给你脸呢，你别不知道好歹，要是惹恼了厂领导……”
    “惹恼了又怎么样？李厂长能把我怎么样？”李喜燕哧笑一声，“真是有意思，我又不是厂里的人，这个忙也不是冲着厂里帮的，是因为我的老师。厂领导算个屁？我离了他们活不了吗？”
    她笑意微凉，目光闪动，嘴角翘出讥诮的弧度，说道：“离了他们活不了的人，是你吧？”
    “你……”李占彬紧握双拳，怒目注视着她。
    李喜燕说道：“怎么？还想打我？厂长没有告诉你，要对我好言相劝，捧着我说吗？”
    “你简直……”李占彬气得跳脚，但又无话可话，骂，他不敢，不骂，又闷得慌。
    他发现自己纯粹就是自找难受的。
    “哼，爱去不去！”李占彬推起车子，转身就走。
    李喜燕看着他的背影混入人群里，心里并不是特别好受，她的心硬了，是被那些无情和冷漠还有自私给磨硬的，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披了一层硬壳，只是，那到底是一颗滚烫的人心，是软的。
    回到店里，喜燕娘还在忙着，李喜燕走过去，说道：“妈，你的名字很好听，以后别人再问你，你就说你的名字呗。”
    顾秀娟的动作一滞，说道：“好。”
    李占彬气了一路，远远的看到厂门口又停住，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厂长，他犹豫再三，车子调了头，又回了家。
    家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他老娘正在灶前煮东西，脸色沉着，看到他回来，急忙过来跟他告状。
    “儿子，你看看你这个媳妇儿，吃半天东西也是没有奶水，还整天挑三捡四，刚才说要吃什么挂面，煮了又嫌没有放鸡蛋，你说鸡蛋那么贵，她吃了也不涨奶水，真是白瞎了……”
    她小声絮絮叨叨的说，李占彬听了更加心烦，压住火说道：“不吃不是更没有奶水吗？妈，这点小事儿，您就别再说了，行吗？”
    “我这不是也是心疼你吗，你挣钱多不容易，被她这么乱花……”
    她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李占彬的火气有些压不住，说道：“妈，您既然知道我挣钱辛苦，就别再给晓帅钱了，下学期的学费……还是让占军他们自己想办法吧。”
    一听到这个，老妖婆可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