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喜燕和齐树铭谈得差不多了，看准时机就把钱万春交给她的那套资料拿了出来。
    齐树铭翻了几页觉得不错，但又不是李喜燕的字，李喜燕也没有隐瞒，说出资料的来历。
    齐树铭诧异的问她，什么时候见过钱万春。
    李喜燕就把自己在从宋家出来，在路上遇到钱万春的事说了，顺便把钱万事最近办的事交代了一下，齐树铭一听他解决了棘手的老员工问题，当即就很感兴趣。
    李喜燕很理解这种情怀，齐树铭当初也是那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这些企业改制，并不是有政府的支持，一道旨令下达就可以的，它涉及到方方面面，每个厂有自己的具体情况和实际困难。
    而其中最为突出的，往往就是人员的问题，老员工的青春都奉献给了厂里，功劳甚伟，但他们现在也的确是老了，无法再为厂里效力，但是人老厂不能老，它得紧跟着大时代的齿轮往前走，否则的话就会掉队，掉队的最终后果就是大家都饿死，无论老少。
    齐树铭认真看了前面几页，点头说道：“东方电机厂的根基深厚，也曾经有过非常辉煌的时期，这样的厂如果就这样被淘汰的确是太可惜了。”
    “钱万春本人也是很有能力的，他是厂二代，当年他的父亲是厂里的老书记，对这里很有感情，各方面也熟悉，否则的话，依他的能力，大可以下海去，独自也能闯出名堂来。”李喜燕说道：“现在很多人都下海，大浪淘沙，只要是金子，又赶上这个造就英雄的时代，前途没准更好。”
    齐树铭着她这话不禁乐了，“你这小姑娘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那你说说，你怎么不下海？”
    李喜燕惊讶道：“咦，齐总，我一直在海里呀，你没有看到吗？大概是我扑腾的浪花太小了，您没有看见。”
    齐树铭一愣，随即笑得更欢。
    “你呀——你是指你那个小店吗？”齐树铭思索着问道。
    李喜燕点头，正色说道：“虽然挺小的，但是我们全家的希望，在这个城里有立足之地也是从那里开始，而且我注册了自己的商标，将来这个牌子没准会飞进千家万户呢。”
    齐树铭心里惊讶，更多的是赞赏，他见过不少有闯劲的年轻人，更多的像钱万春那样的，但是他们大多是男人，很少有像李喜燕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她甚至还像没有脱去稚气的孩子，虽然总是一副成熟的样子，但……
    这种复杂奇特的气质在她身上组合起来给人的感觉很奇妙，总是觉得看不清，看不透，却又时时给你惊喜。
    齐树铭合上资料，沉吟了片刻，看着李喜燕说道：“这样吧，明天上午十点，你帮我约钱万春，我要当面和他谈。”
    李喜燕心头一喜，这是有戏啊，当即点头说道：“好，您放心，我一定告诉他。”
    齐树铭又补充说道：“到时候你也一起来。”
    “好，没问题。”
    李喜燕从里屋出来，看到方秘书正在整理行程，她打趣说道：“方秘书，忙着呢？”
    方秘书“嗯”了一声，垂下眼睛不看她。
    李喜燕觉得他特别逗，哈哈笑着小声说道：“哎，要是觉得我们家的东西好吃，等你离开的时候你悄悄来，我给你装几袋子。”
    方秘书心头一热，看着她正想怎么开口道谢，不料，李喜燕又眨着眼睛说道：“回去给我们做做广告。”
    “……”方秘书。
    李喜燕看着他呆萌的样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见他脸上出现想打人的表情，一溜烟跑了。
    从酒店里出来，李喜燕没有耽搁，直接去了东方电机厂，告诉钱万春这个好消息。
    到了门口，门卫问她找谁，她直接说找钱厂长，门卫有点为难的说道：“小姑娘，不是我不让你见，只是这个时候，我们厂长正忙着，恐怕没有时间见你。”
    “哦？他在忙什么？”李喜燕问道。
    门卫犹豫了一下说道：“关于买断工龄的事儿，不少人来问，迎来送往的。”
    李喜燕点点头，“这样吧，你给他打个内线电话，就说我姓李，关于资料书的事儿，你看他有没有时间，要是没有我就改天。”
    “行，”门卫见她说话挺和气，又是一个小姑娘，也不为难她，转身进去打电话。
    没多一会儿，门卫跑出来说道：“小姑娘，走，我带你进去，我们厂长说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先见你。”
    李喜燕乐了，跟着门卫往里走，她看到果然有不少的人正在钱万春办公室的方向走，一边走还一边三三两两的议论。
    李喜燕对门卫说道：“大爷，您去忙吧，我知道怎么走，自己过去就行了。”
    门卫回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点头说行，让她自己小心点，不知道就再问问别人。
    李喜燕走得挺慢，跟在那些人的后面一起走，只听前面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说道：“你们算了没有啊，买断工龄合算吗？”
    她旁边的一个女人说道：“应该差不多，我算了算，按照我们现在的月工资，再乘以剩下的工作年数，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数。”
    “那你是打算买断了？”又有人问道。
    “我还没有想好，买断了可干嘛去呢？”
    一个短发的女人说道：“干什么不行呀，可以再去打点零工，或者做个小买卖什么的。”
    “你决定要买断了？”
    女人没有回答，看得出也有些犹豫，这时，她旁边的一个男人说道：“我倒没有算什么合不合算，我想着给我儿子攒下老婆本儿。”
    他这么一说，其它的几个女人一阵哄笑，“哟，吴赖子，你儿子才多大啊，就想着攒老婆本儿？你儿子懂什么是老婆吗？”
    “哈哈……”
    那个叫吴赖子的男人“嘿嘿”一笑，“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嘛，你们没听钱副说，过了这村没有这店了，我以后要用钱，要想卖，也没有人买啊。”
    “啧啧，你倒是想得长远。”
    “那是，我得想远点，我有儿子呢。”吴赖子一嘴得意炫耀的语气，别的女人一听这话，都哧哧笑着不说话了。
    李喜燕听着这个吴赖子的语气声音有点熟悉，她跟在后面，只看得着他的后脑勺，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说话间到了钱万春的办公室，里面已经有几个人，李喜燕从窗子里看进去，钱万春正站在桌子前，弯腰趴在那儿写什么，那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里面坐着一个男人，戴着眼镜，手里拿着笔，正和众人解释着什么，李喜燕记得他，他应该是钱万春的秘书。
    吴赖子等人也进了办公室，钱万春手一指秘书桌子的方向，“在那边登记，卖还是不卖，都在那边登记。”
    那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的过去了，吴赖子搓着手站在钱万春的桌子前没动，钱万春抬头看了看他，问道：“你有事儿？”
    吴赖子咧嘴笑了笑，“钱副，我还是想听您说，那个……工龄的价格能在涨涨吗？”
    钱万春“嘶”了一口气，“你当这是买菜呢？涨点便宜点的，这都是定好的，不能变。”
    吴赖子吭哧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我老婆还在厂里当过几个月的临时工，能和我的算到一起吗？”
    钱万春短促笑了一声，打量着他说道：“我说，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什么叫工龄，你理解清楚了吗？你要是卖，就卖你自己的，有一年算一年，明白了吗？”
    “那以后要是厂里效益好了……”
    “这么说吧，”钱万春打断他的话说道：“如果你今天卖了工龄，我也把钱给你了，明天厂里倒闭了，我让你把钱退回来，你退吗？”
    吴赖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不能。”
    钱万春重新低下头继续写东西，摆手让他去秘书那边，“那还说什么，过去吧。”
    李喜燕看到儿，总算想起来了这个吴赖子是谁，这不是吴金贵那个舅舅，吴青的娘家哥哥，那次和他老娘一起去找吴青要钱过年，在胡同里遇到过。
    她不禁在心里冷笑，这个德行，这还真是符合他的作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