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喜燕感觉自己遇上了自重生以来最黑暗的时刻。
    担忧，惊恐，迷茫，所有可以想象到的不好的情绪都在此时像潮水一样涌来，几乎要把她吞没，像是上够不着天，下挨不地，浑身刺骨的凉。
    她看着周明烨，他像木雕泥塑的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全身都在紧绷着，又硬又脆，仿佛一碰就会碎。
    “明烨……”她开口叫了一声，发出声音之后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随后她又像被堵住喉咙，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天之内，父母都成了这样，任谁也承受不住吧。
    蒋五爷站在沙发后，他的脸色苍白，在灯光里静静无声，像一瞬间周身的凌厉都退去，不复往日的神采。
    “妈。”
    良久，周明烨轻轻叫了一声，一个字，在死寂的屋子里回荡，撞击着所有人的耳膜，冲进耳朵里，连心都要震碎了。
    “妈，”周明烨又叫了一声，迈步慢慢走过去。
    李喜燕的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她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到他满心的悲凉。
    “妈！”
    周明烨扑在沙发前，抚着周淑曼的脸，失声痛哭。
    蒋五爷看着他，眼圈微微泛红，李喜燕无声的哭，上前了两步，看着周明烨痛断肝肠的模样，鼻尖是淡淡的血腥气，恍如是在人间地狱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蒋五爷走过去，拉起周明烨说道：“好了，不要哭了，明烨，你还有我。”
    周明烨泪眼摩挲的看着他，哽咽道：“舅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妈妈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蒋五爷低声说着，为他抹了抹泪，“我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
    “那您……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来的？”周明烨问道。
    蒋五爷的目光在电话机上一掠，“你妈妈打了电话给我，说让我好好照顾你，她之前……很少说这样的话，我觉得不太对，还没有问怎么回事，她就挂断了，再打回来也没有人接听，我就匆忙赶过来，结果……”
    “可是，我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她还说，让我放学早点回来，因为爸爸那边出了事，我这才没有回来，但我有给她说一声，让她不要担心，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也是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周明烨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他没有了悲声，只有隐忍的悸动，这样的哭看上去更让人觉得揪心。
    “难道是……妈妈知道爸爸的事了？所以，这才想不开？”周明烨愣了一下突然说道，“是谁告诉她的？”
    李喜燕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周淑曼的世界里只有景鸣俊和周明烨父子俩，她豁出一切爱的男人，到现在还没有得到名分，或许对她来说这个已经不再重要，但是，李喜燕觉得，她不在意自己的名分，内心里还是希望周明烨能够认祖归宗的。
    难道是，因为知道了景鸣俊即将死去，这多年来苦等的一切，苦恋的人，都成了泡影，这才决定自杀的吗？
    可是……
    周明烨也是她的命啊，她再怎么样，也得见他一面吧？或者去医院见景鸣俊一面才对，为什么会这么决绝呢？还有，到底是谁告诉她这个消息的？
    景夫人？还是景思慧？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啪”一声响。
    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而且还有一股香气，其实之前就有，只不过是情绪太过悲伤，都没有注意到而已。
    “好像是厨房的方向。”周明烨说道。
    李喜燕说道：“我去看看。”
    她顺着周明烨指的方向往厨房的方向走过去，周明烨放心不下，也一起跟出来。
    厨房里的灯还亮着，他们一进了门才发现，发出声响的是一个砂锅，原本放在气炉灶上，现在突然碎了，砂锅左右裂开，里面的东西也掉到了炉子上，香气也就散开，更加浓郁。
    周明烨走到近前关了气炉，伸手去碰那个砂锅，李喜燕急忙拉住他，“小心。”
    但她的动作还是慢了，周明烨手指碰到了一点，他“嘶”了一声，抽回手指，李喜燕急忙握住，“没事吧？我看看。”
    周明烨的目光依旧看着那个砂锅，喃喃的说道：“妈妈前几天还说，砂锅裂开了一条缝，得换个新的了，我一直说等放学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一个，但……总是忘记，一直到今天。”
    李喜燕的心头一紧，低声说道：“你别想太多，这也不能怪你。”
    “不怪我吗？”周明烨没有笑意的笑了笑，“妈妈最后也没有见到我，也没有跟我说点什么，她为什么……会这样，喜燕，你说，她为什么要这样？爸爸不在了，她就一定要跟着去吗？可她明明说过，要看着我长大上大学，娶妻生子，好好的让我孝敬她的。”
    李喜燕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她这样说的？”
    周明烨点了点头。
    李喜燕走到硝锅前，里面炖的是鸡汤，香气浓郁，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如果周淑曼是因为知道了景鸣俊的病无力回天的时候，又怎么还有闲心煲汤？
    她拉着周明烨往外走回客厅，走到周淑曼的尸首面前，伸手去握周淑曼那只有伤口的手。
    “你干什么？”蒋五爷说道。
    李喜燕没有回答，而是仔细看了看周淑曼的伤口，这才转头对周明烨和蒋五爷说道：“明烨，蒋先生，我想，周阿姨并不是自杀。”
    周明烨瞬间瞪大了眼睛，蒋五爷的脸色微变，度允快速走过来，三人都紧紧盯着李喜燕。
    李喜燕抿了抿嘴唇，说道：“我说说我的想法，你们听听看，有没有道理。”
    她一指厨房的方向，“第一，厨房里还煲着鸡汤，试想一个要自杀的人，又怎么会还有心煲什么汤？而且死之前都没有关火，第二，她和景先生的感情，或许是情比金坚，他死了周阿姨就觉得自己不能独活，可是，纵然是再想死，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她也应该见一见明烨，至少要见他最后一面，这才合理，而且……”
    她顿了顿，沉声说道：“恕我直言，我觉得，做了母亲的女人，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脆弱，为母则刚，多少寡母为了自己的孩子，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罪也无所畏惧，明烨这么好，和周阿姨母子情深，她伤心欲绝是肯定的，但我觉得，自杀，不至于。”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李喜燕再次拿起周淑曼的手腕，说道：“你们看，这道伤口，有什么别扭的地方吗？”
    三人都低头看，度允突然说道：“这伤口……好像是反了！”
    “没错，”蒋五爷点头说道：“阿曼不是左撇子，伤口应该是这一边深，这一边浅才对，现在却完全反了。”
    “这说明，是有人抓着她的手，痛下杀手。”李喜燕说完，自己都觉得心惊肉跳。
    周明烨顿时红了眼睛，双拳紧握，“是谁，是谁害了我妈妈……”
    蒋五爷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指关节泛白，他咬牙一字一字说道：“度允，放下手上一切的事，给这件事给我查清楚。”
    “是。”
    “蒋先生，”李喜燕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周阿姨的死有疑惑，还有景先生的毒，这两件事情一定是相关的，我的建议是，交给警方……”
    她还没有说完，蒋五爷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沉声说道：“李小姐，你能看出这些，想这么多，我很感激你，但是，这件事情怎么处理，就不劳你费心了。”
    “可是……”李喜燕还想说什么，蒋五爷再次打断她说道：“没有什么可是，李小姐，我有我的做事方法，我的方法更快更有效，而且我不会犯法，如果走正常程序，我只担心，一切都会太迟。”
    李喜燕听到他这番话，竟然有些无言以对，度允在一旁说道：“好了，喜燕，五爷肯解释，已经是很难得了，要是换成别人，这几句话也是不肯说的。”
    既然是这样，李喜燕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不会更改，索性就不再说了。
    其实这些都是小事，她最担心的，还是周有烨的心理情绪，他这种情况，是一定要做心理疏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