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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门关上已经五分钟,房间里还是只有筷子撞上碗碟的声音。
迟欢的手机嗡了一声,梁若玲的消息:「跟孩子聊聊」
聊聊。该聊,但迟欢不太想与他聊。
她自己也觉得怪。不会好好说话是真的,不过这些年陌生人见得多,硬着头皮交流都还算凑合。
但见了他,大约是从她迟到开始,再到他自顾自地捧了她的戏,似乎就气短了几分。如今她摸不准到底该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论身份她是他的导演,可是——虽然很不愿承认——的确也是她要哄着他。
这小孩儿的态度捉摸不定,她是真没见过这一款。
山间溪水流经陡坡突然溅落,溪中央独留的那一株绿苗毫不在意近在咫尺的水花,仍肆意生长。
他是野草。
迟欢放下手机,寻了个生硬的话头,“你在山里长大的?”
“嗯,月湾。”
他答得冷冷淡淡,头也没抬,好像与她说话完全不及那碗柴火豆腐重要。
她忍下揍他的冲动,打开地图查了这个名字,是阿坝州的一个小村落。
“噢,我去过叠溪,离那儿不远吧?”
“喜欢吗?”
他突然抬起头,直白干净的目光又撞上来,瞳仁太黑亮,她觉得像看着深潭的水。
“叠溪吗?挺喜欢的。空气好,星星很近……”迟欢说着,久远的画面突然在心里漾开。
山里的深夜静得能听见草木呼吸,那排房子本就建在山上,屋顶的海拔竟正正好好3000米。他们就那么躺在砖瓦上,轻声细语聊到困倦,眼皮遮得星空朦胧,再一伸手,好像就能触到头顶的星星。
她发现嘉昱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于是虚抿了口茶。
“那你喜欢山里还是城市里?”
他终于搁下了勺子,歪着头很认真在想,“嗯……山里很好,山里有神灵,山里的树会说话。”
并不孩子气的脸和声音,把这种孩子气的话说得正经,反而更加孩子气。世上就算有神灵,也早已死在万年前了。
他忽地一笑,“不过城市里有山里没有的东西。”
“比如呢?”她撑起头,礼貌地表示兴趣。
“比如……”
突然打开的门截断了他的话,那刻意提高的嗓门儿惹人头疼:“听梁总说欢姐在这儿,不来恭喜一下好像不太合适。”
迟欢看着端了杯酒不请自来的魏澜,觉得宁愿倒回一分钟前听那小孩儿讲山里的树。
魏澜眼神一挑,作出一副刚看见嘉昱的惊讶表情,“我是不是打扰了?”
迟欢不搭话,她又笑,“这口味一变就差了三十岁,是不是人年纪大了都会开始喜欢嫩草?”
太没脑子,这种话在人前说,也不怕堵了往后的路。
迟欢连眼神也懒得给,但嘉昱笑了起来,“嫩草也是要看人的。”
不屑的意思太明白。魏澜的话只是可笑,嘉昱这话却是有点让人不爽。
“嗯……也是。”魏澜悠悠地坐下来,“多少小姑娘等着叫老公,怎么会稀得看上老姐姐。”
为这种犬吠回怼太没姿态,迟欢不言语,端得优雅地喝汤。
“你误会了。嫩草肤浅得很,我们导演这样的叫做漂亮姐姐,有的人……”嘉昱笑得懒懒,目光游移地打量着魏澜,“就只是老而已。”
迟欢差点呛出来。这小孩儿也不太有脑子,魏澜虽说靠山倒了,目前的资源依然比她强,三十不到就有了上院线的电影,他实在没必要为她出这个头。这一遭,今后这俩人是别想合作了。
但魏澜这些年顶着美女导演的名头混得风生水起,想来是从没在人前吃过这种堵。迟欢看着那张吞了苍蝇强压着火的脸,心里又有点爽。
她正犹豫要不要添把柴,嘉昱起身拎上了外套,“导演,这里面空气太脏了,带我去看看你写到的场景吧,我想找找感觉。”
魏澜回过神站起来,大度地笑,“还真是我打扰了,约会愉快。”
迟欢披着风衣从她身边走过,倾身低语一句:“劝你再琢磨琢磨演技,不然怎么给人讲戏。”
*
九点多,那座小公园早已锁了门。
多年没来过,迟欢忘了这事儿。也不算什么,时间过得太久,忘的定然不只这一件。斗转星移,不够刻骨的记忆都会被抽走,当年写下的场景恐怕也不是当年模样了。
她正想着换个地方,嘉昱已经翻身跃上了矮墙,回头笑着对她伸出手,“上来。”
恍惚间他的脸叠上另一张面容,也是这样半跪在琉璃瓦上,笑着伸手叫她:“欢儿。”
那时她与现在的嘉昱差不多年纪,执拗不肯让人拉她。
“你丫少瞧不起姑娘。”
说完自己攀上墙头轻巧翻进夜半的公园。
他坐在墙头笑,“行啊,我们家欢儿比我还爷们儿。”
快十年没干过这种公共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