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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野胡乱点了点头,垂眸去看自家小孩儿的反应,却见他的眼睛通红,却硬是没有再留下眼泪来。
他表现得极为平静:“我妈呢?”
医生看惯了手术室门前的各种悲欢,却也还是略略别开了头,声音有些低沉:“在……下面的太平间。”
“最后的时候她是清醒过一次的,你们……”
没来得及。
陆野的心脏瞬间揪了起来。
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对不起,和来不及。
医生还在继续说:“刚才我们也尽力联系过你们家属,就是你们的电话都打不通,然后我们给……病人的父母都打了电话,应该还在过来的路上。”
沈延的瞳孔泛空,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说,还是告诉在场的人:“我手机摔坏了。”
医生也受不了这种事,只是强迫着自己缓声道:“医疗费……”
中年男人轻声说:“我已经交过了,这本来就是我们学校的责任,然后……俩学生的家长也主动承担了一部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学校商量过了,这件事学校的责任一定……”
陆野垂眸看沈延,只看到他机械地跟着点着头,也不知道把这些话听进去没有。
中年男人说着说着也红了眼眶:“赵老师……她是个很好的老师,我知道到这种情况了,学校说什么都是枉然,但是我还是要代替学校……要是可以,还代替一下两个学生,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女老师已经哭了出来:“都怪我没能力,是我害了赵老师……对不起……”
男人女人的哭声交杂在了一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恶魔从地下伸出来的手,想要把人直直地拖入深渊。
而本应该失声痛哭的沈延,却平静得近乎麻木地看着他们,像是在他们之间硬生生地焊入了一块玻璃,把冰冷得惊人的走廊分成了两个世界。
他平静得甚至让陆野生出了一种抓不住他的感觉,下意识地手上用了更大的力气,直到小孩儿抬眸看他,他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手上轻了些。
他条件反射地轻声喊:“延延。”
小孩儿安安静静地跟他对视,他的眸色很平淡,却像是深山里的一处幽潭,沉闷得让人看着就感觉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湿答答的棉花。
他表现的平静,却浑身都是沉郁得化不开的难受。
陆野张了张嘴,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再次闭上了嘴。
医生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情绪稍微稳定了点儿继续问:“你们是现在把……病人接回去吗?”
陆野看着他家小孩儿摇了摇头,低声回:“等着我外婆外公来。”
医生点了点头。
他也有事忙,又安慰了几句审完之后就走了,倒是两位老师还一直坐在这儿等着沈延的外公外婆过来。
两位老人接到电话就开始出发了,结果到的时候却还是只能看见女儿的冰凉的尸体。
陆野带着沈延在一楼大厅里等着他们,看着两位老人步履蹒跚的走过来,混浊的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泪。
外公还好,就是眼睛通红,外婆一看到沈延情绪就突然崩溃了,上前抓着沈延的手,苍老的声音直直地撞入了他们的耳膜:“延崽啊……你妈妈,你妈妈她怎么去的哟……她怎么不等着我们哟?”
怎么不等着他们?
沈延看着面前痛哭的老人,讷讷地想。
其实他妈妈是等过他们的,或者说是……等过他的。
在弥留之际的母亲会怎么想呢?
自己那个从寒冬里抱回来的儿子,什么时候才能来看她?什么时候才能……
看她最后一眼?
她肯定是看着门口等了好久,就像是看着他长大一样,等过了那么漫长的时间,最后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陆野看着他愣愣的模样难受,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又张罗着把赵识华从负二楼的太平间里抬出来。
看见赵识华尸体的时候,陆野看到他家小孩儿很明显地身体僵了僵,然后别开了视线。
他叹了口气,又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
都说要叶落归根,赵识华直接被搬回了在农村的老家,最近的适合下葬的日子在三天后,所以她葬礼还得拖个几天。
陆野怕沈延和两个老人应付不来,给徐皎打了个电话,徐皎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沉默了一瞬,然后问了地点,看样子是想找个时间过来。
他跟着忙前忙后的,再怎么两个老人都应该注意到他了,但是大概是因为都沉浸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里面了,两个人都很平静地就接受了他。
赵识华虽然没结婚,但是因为人好,第一天就有不少亲戚朋友来看她,按照这边的规矩,家里人去世了是要晚辈守灵的,于是沈延就在道士呕哑的声音里跟着来看赵识华的客人磕头。
陆野看着心疼,去找了道士问能不能让他替一阵子,道士问他是谁,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两个老人帮着说了一句他也是亡者的儿子。
他家小孩儿还是没缓过神来,他过去把人拉起来的时候他也没反抗,就这么顺着陆野的力道坐了起来,乖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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