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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五官玲珑绰约,大眼睛略略忧伤,神情似水如烟又难以捉摸……照片的一角,细小而流畅的,撰写着他母亲的名字——他从不知母亲竟如此年轻美丽过,他以为她生来便是灶台边声嘶力竭烟熏火燎的老母亲,时而悲情,时而慈爱。
“所以你可以想象,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是如此的惊艳——我爱上你,只用了一秒钟,比我自己察觉的时间还要短。”安期哑声说,努力抑制无尽的悲苦,“你是那么地像我母亲,年轻时的母亲——不,你比我母亲本人还像她自己,你没有受过生活的污染,没有受过时间的折磨,像白莲花般美丽骄傲……如果可以,我真想用所有的爱情与尊严重塑你,将一切的内疚与喜悦奉献你,如同膜拜心中唯一的神……”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低至没有。
因为了解,故而悲悯,张爱玲说的。我不了解安期,然还是悲悯了,无论对他不曾遇到的童年、少年、还是已呈将呈的青年、壮年,甚或从不可知的暮色老年。
“安期,我……”我不知如何启齿,亦不知如何安慰——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新月刚刚升起,忽明忽暗的流光透过纱帘打在他脸上,只见光影交错,我看不清他的目光。安期,是不是当灾难无法逃避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镇定?我无意识地握住他的手,那样冰凉,好像当年的翩翩,我不由握得更深更紧。
他的呼吸忽然变乱,并渐渐急促起来,被我握住的指尖在微微颤抖。片刻,他轻轻拥过我,抚弄我的头发,开始亲吻我的面庞——我从不知道亲吻可以表达那么复杂的情绪:强烈的渴望,卑微的祈求,深切的眷恋,无尽的怜惜……让我感觉如果我推开他,就是此时这个世上最残忍的人——我不禁轻轻回应。
过了许久,他才微微叹息,“昨夜,在梦里见到你了——原来,思念已这样入骨……”
只这一句,我便怔忡——一直以来,我就没什么安全感。这种困扰刻入记忆,并深入骨髓,即使有人过问,我也无从说起。别人总以为,我是个独立沉闷,疏于情谊的女子,时间长了,自己也这么以为起来。
但安期的一句话,却触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原来,被这样需要着。微酸、微疼,微喜,还夹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种奇妙的感觉,在我心底发酵蔓延,像滚雪球似的,先是小小的,到后来,慢慢地越滚越大。轰轰烈烈,在每根神经、每根血管中横冲直撞,最后“嘭”一声,在脑子里像烟花般爆炸、开花,洒下星星点点感动。
窗外像是起了微风,吹在那窗纱上,极薄半透的窗纱微微的鼓起,像是小孩子用嘴在那里呵着气。我看那月影渐渐移近窗前,再过一会儿功夫,就要映在窗纱上,便轻轻走至窗前。神秘的天穹上,伫立着无数星座:大熊、小熊、仙女、猎户、人马、天鹅、水瓶……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小王子说:“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像开着花……”
那以后,我几乎每天下班都去找安期,甚而帮他招呼生意——这里白天是茶社,晚上就是酒吧。靠近明档厨房有个外间,安期改成迥异的风格,用作电影放映室。这里全用玻璃木墙搭建,四周摆放着密密匝匝的热带植物,呆久了,仿佛置身热情又寥落的南非。
闲下来的时候我在这里休息,灰褐色榉木家具,卡萨布兰卡吊扇,黑咖啡的焦苦,“罂粟”香水的薄甜,纵然客似云来,也有强烈的隔绝感。有时候坐在一起看文艺片,握着彼此的手,安期精通的语言很多,听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解释,第一次觉得时间的优裕。
我最喜欢的女影星是索菲·玛诺,她的《勇敢的心》我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一百遍,以至于每个细节每句台词都烂熟于胸。最不能忘记她失去情人那个眼神:迷惘而明亮,痛苦而决绝,撕心裂肺且优美绝伦。
后来看法国的小成本电影,最吸引我是一部《薇洛妮卡的双重生活》。我买CD的那日,是个激烈的雨天,我穿着及膝呢裙,小腿部分全被雨水打湿,只好躲在音响店里等雨过去。闲来无事,一格一格地翻看CD,突然映入眼帘一句话:“你说,冥冥之中,会不会有个人和你一模一样,所以,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孤单的?”我愣了很久,隔着窗子望向街道,那熙攘的行人与我竟似不相干,路边开了一树丁香,经了大雨不少花瓣落下,铺展在清洁的水泥路面上,我想到的却是中国的古诗:“零落成泥碾作尘”。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CD,激动地为自己泡一杯咖啡,几乎烫到了手。
1966年,出生了两个同叫“薇洛妮卡”的女孩。她们不仅有同样的名字,还有同样美丽的外表,同样的音乐天赋,甚至是同样的遗传心脏病,只是一个在波兰,一个在法国。三岁时,波兰的薇洛妮卡,被炉罩烫伤了手。几天后,法国的薇洛妮卡同样将手伸向炉罩,就在刚要碰到一瞬间撤了回来,而她将永不知道,那将会被烫到......金黄色优雅的色调,对音乐痴迷的少女,美丽到令人不忍心多看的面孔,执着的木偶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