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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满口谎言又冷漠荒凉的人间。
他遗弃了我,我失去了天堂,并直接落入地狱,不得超生——这也许上天所能给我的、最后的慈悲。
让我留在这里吧,从今后谁也不再怨尤,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蔓珠沙华,是在极度痛苦的土壤中,用最落寞凄清的情,开出的花。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一轮肥满的月亮从背后蓦然升起,我才知道,天已经晚了。但这晚的月亮十分诡异:它无声无息,有如鬼魅;它低得离谱,亮如白昼;它的银光一点也不静谧,只像一把冷火——阴间的鬼火,青幽幽烧着人心。
三千丈银河也中了毒,呼啸着自天际倾泻下来。它有多灿烂,就有多黑暗。几乎如误入妖魅异域。那月亮无限涨大,让人疑心马上会破裂,激发夜空里一阵水银的暴雨。
下了车自有工作人员指引,海滩上有呜咽啜泣的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在痴心等待家人的遗骨。
我站在一旁,默默审视这片东海——我在海边长大,对海的熟悉好似自己的家,但是这次,我突然感到恐惧——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这五百里方圆的海更加可怕:只见厚沉沉的死蓝色,蓝到尽,像最耀眼的锦缎。却不让人觉得愉悦,只让人觉得窒息。
岸边的人并不少,和这海比起来,只觉得渺小,有茫茫的大风吹过,仿佛这天地沧桑,风是唯一活动着的东西。
我静静地大海对视,几乎目盲——这如此纯粹而广大的蓝啊。这蓝华丽、高傲而强悍,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气势直逼视野,上下八方,占据全部的空间。如同一个君王般冷冷宣告着对于这个区域绝对的权力,就像死亡一样绝对。
在这样的海域,除了死亡你什么也想不到。如此漂亮的蓝海是由死亡在统治。
仿佛有遥远的来自地狱里的歌声,那虚渺的叹息,让人从头到脚都冒出冷汗来。我睁开眼,却见一个人正在旁边静默。我吓了一跳,但转瞬就镇定下来。那个人穿着制服,是协助救难的工作人员,似乎很艰难地措辞,“请问,是戚安期先生的直接亲属么?”
我点点头,等待他的下文。
“目前为止,只有三个人,我们没有打捞到遗骸——戚先生是其中之一……”顿了顿他又说,“希望节哀顺变……”
我继续点头,力图镇定的样子,并仰起头,把涌到眼眶的泪水生生吞回去——有时候一个人,再没有任何可以损失的东西,反而会变得分外的坦然。
星群满天密撒,又低又明亮,像玻璃做的一般。细看,原来不都是银白的,每一颗星都带有自己的颜色,或暗红,或揉蓝,或灰绿……极薄极淡,一层迷离光晕。需要长时间安静地注视,才能够分辨出来。
有个佛教故事说,前世将你埋葬的人便是你今世的一生伴侣,你将用一生一世来报答前世的埋葬之恩。
那么,前生埋葬我的人又是谁呢?我在向谁报恩?或者是,恩将仇报?
没有安期的遗骸——这几个字徘徊于脑际,反复往回、逡巡彳亍,但是,我到底没有明白——难道安期一早已了透这一切,不用任何人的埋葬?所以到了下一世,更不要再次煎熬于爱恨之间?
但是安期,你怎能如此残忍——即使是恨也好,只求你一定记得我,那么于万千年之后,走过时间无涯的荒野,你定会于万千人之中找到我,安期!
海水激起更高的浪头,哗哗地在礁岩上碎裂。云生浪涌,四面相和,似一个母亲,倾听着儿女痛切的哭泣。月亮隐去了,天色似乎更加暗沉,铅灰云朵层层流动,远处一只鸥鸟滑翔而过,划出倾斜的弧线,迅速没入云层,留下一两声短促的嘹呖。
海天之间吹过的风声,是永远无法被听到的倾诉。许多情节,当那些缱绻、哭泣、辗转、拥抱与背离,都只发生在心里。谁知道,在大海深处,在天空尽头,每天各自涌动着多少风云暗流?多少的激烈亘古无声?
滚滚红尘厮杀而过,而遥相对望,依然只有这一副相同的蔚蓝寂静的容颜。仿佛,也就没有别的了。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从来不曾。没有再比蓝色更寂寞的颜色。没有了。
我迎着海风,微微仰面,望着这寒冷的海与天。阴霾四合。
这么冷,冷到我几乎不能忍受——我下意识地手伸进了衣袋——这是什么?我几乎要苦笑出来,这样的悲怆和匆忙,我竟然还带了这个出来。
我缓缓把它举在眼前,轻轻晃动,这个跟了一世的、送不出去的玻璃球,总可以在任何季节飘出我少年的、心底的、陌生的雪花。我紧紧攥着它,几乎能攥出水来——很多年以前,我第一次遇到它。嘈杂的街市、夕阳的公车、濒临倒闭的礼品店……大海送来的晚风。
过往是一条残忍的河流,每一道波光粼粼,泛起底下的碎石嶙峋。那些尖锐的往事,生冷而坚硬,可是总有温软的一刻,便如那日桑子明在漫天雨雾中忽然微笑,如天女散花扰乱我的生命。
而所有的记忆永不重现,没有人能够把时光倒流……这是一个阴谋,或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