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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痴梦

      “看什么看!给老娘通通打包!钱在这呢!愣着作甚?”
    “没错没错,都要都要!”
    “别问,你这但凡是吃的,都要!”
    “啀啀啀!”
    “我是说人吃的,不是狗啃的骨头!”
    六妖抱着钱,开始轰轰烈烈的扫荡各类吃食铺。
    而卫川这边,则晃晃荡荡的落半步跟在张安正身后。
    他也懒得去问这老头去哪,去做什么。
    此时他正认真思考一件事,到了太安城,自己要先喝几百年份的陈酿呢?
    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哈喇子,正准备幻想那御厨能做什么好吃的,忽然面前老头猛然止住。
    抬头环视,发现这里是西街。再抬头,看清面前的建筑,顿时脸色有些古怪。
    不是旁处,正是当初吕安特意嘱咐,让他放过的西街废弃青园。
    换言之,这是一处鬼类出没的凶地。
    哪怕光天化日,这笼罩在阴影中,到处都是杂草丛生的断壁残桓,也让人背脊发凉。
    张安正仅仅只是打量一下,像是在看自己有没有走错,然后就迈步走了进去。
    卫川到不怕,带着白丫四处捉鬼时,他试验过,这玩意也就长得吓人。
    咬在自己身上,冰冰凉凉其实还挺舒服。
    一前一后,二人踏杂草,绕荒墙,又行过一处废弃水塘时,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栋小楼。
    楼不高,也就二层,整体木制,看上去有些腐朽,不见门窗,隐约可看到里头布满灰尘。
    嘎吱……
    踩在木板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
    而当两人彻底进入小楼,还没来得及多看,就听到扑通一声巨响,掀起漫天尘土。
    “哇擦……”
    卫川捂着口鼻定睛看去,竟然是一侧的侧柱不堪重负,腐朽坍塌。
    所幸,小楼到是没有倒塌的迹象。
    而随着面前尘土渐渐沉淀,眼前荒废的场景,竟也开始转变。
    红绸彩缎,宾客满座。
    有脸色惨白的书生,有大腹便便的商贾,甚至还有一个更夫。
    三教九流之人,齐坐台下,眼巴巴望着前方的戏台。
    对于这一切,卫川早就见怪不怪。
    反正还是那一套,乱七八糟的故弄玄虚,然后就是突然一个鬼脸啊,黑爪子啊什么光会吓唬人的东西。
    “噹~”
    戏台一侧面色惨白如纸人的老人一声锣响,然后便是一阵鼓声。
    而正主,则踩着鼓点现身。
    “奈何夫君远行,独留娘子我……困守家中。三年无音讯,恶贼来敲门。一夺我良家契,二占我清白身。将我丢回了此园,挂在了戏台上……
    千人看我,万人骂我,三天三夜,竟活活没了命……
    我说夫君啊,你何时回家?过一过这小戏台,也好见一见我这……痴心人啊~”
    素衣女子,看不清脸蛋,嗓子咿呀转折,身躯摆动擦泪,到也有模有样。就是这词有些古怪,卫川听不大懂。
    “喂,老头……咳咳,阁老,你听懂没?啥意思啊?”
    卫川低声询问却不见回应,侧头看去,只见张安正竟然是老泪纵横。
    “嘶……”
    共情了?入戏了?我咋没感觉?
    没等他想明白,下一瞬,周遭猛然红光大亮,无数坐在台下的‘人’纷纷站起来,用不可能完成的角度,回转头颅,死死盯着卫川更张安正。
    ‘卧槽!’
    被吓了一跳,卫川下意识就按刀在手,准备抽刀。
    但没等他动,张安正到是望着戏台上的素衣女子,泪眼朦胧。
    素衣女子头颅一歪,微风晃动,一眨眼就出现在他面前。
    双瞳微缩,卫川呛啷一声,便抽出了长刀。
    但是,这一人一鬼互相注视,都没搭理他。
    有些尴尬,卫川悻悻拎着刀,继续戒备。
    “张郎,我改的词,好不好?我把你改成夫君,你会不会生气?”
    “不生气。”
    张安正上前一步,撩起那黑气腾腾的雾丝,喃喃道:“不生气,不生气……”
    “可我俩,不曾拜过天地,你也不曾正眼瞧过我……”
    不知为何,女鬼声音仍是唱腔。
    张安正浑浊的眼睛一动,“那现在拜?当年我不看你,是不敢看……一看,我就怕自己不敢北上,就不敢离开这……”
    “拜天地?”
    歪头一问,小楼红绸顿时飞舞起来。
    待到乱象平息,四周竟然又变成了一个农家小院,眼前女鬼竟也变成了一个眼神灵动的女子。
    这女子一见张安正,顿时呀一声,丢下了捣衣棒,红着脸上前,怯怯道:“我给自己赎身了……你说你去当官,我愿意等你……你现在回来……是……是……”
    “娶你,娶你。”
    仍是老人模样的张安正发须皆颤。
    “呀?”
    女子有些不敢置信,脸颊通红,有些手足无措道:“你是当官了吧?你当上你想要的官没?是不是很大很大的官?我……我以前是戏子呀……”
    “当上了,”牵着她手,张安正苦涩道:“当上了。不怕,我就喜欢你。”
    “会让人说闲话的吧……”
    “不怕,不怕。”
    “那我俩……”
    “拜天地!”
    张安正静静拉着她。
    然这女子却脸色一变,满是惊恐的捂住嘴。
    只见虚幻的篱笆院外,三四个壮汉狞笑着拍打木门,“嘿,就是这!”
    “我还真以为那张圣人无牵无挂呢?这不藏着一个戏子?”
    “狗屁的圣人,一个较真固执的王八蛋,敢判公子死刑?走,弄死这娘们给老爷出气!”
    “开门!开门!!”
    女子浑身发抖,盯着篱笆外的狰狞男人,捂着嘴哭泣。
    “唉……”
    眼中浮现红芒,卫川拄刀而立。
    而就在他霸体临身时,四周空气顿时一滞,篱笆院外的男人好像这时才看到他。
    “这男人是谁?”
    “弄死再说!”
    没理会他们叫嚣,卫川挽个刀花,背对张安正,“拜不拜天地啊?我当司礼!”
    张安正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擦干净脸色,拉着女子安慰道:“水柔不怕,咱们拜天地。”
    “好……”
    立足篱笆院外,卫川眼中红光更盛,只见脸带狞笑,抽刀大喝,“一拜,天地!”
    身前狰狞男人触及刀芒便散。
    而身后,一人一鬼磕下头,再起身,就只剩下了张安正一人。
    也无戏台,也无小院,四周又成了那荒废残破的小楼。
    张安正额头一点尘土,撇头看向身侧地上,竟也有一个印记。
    淡淡一笑,他起身看向依着门口憨笑的卫川,“将军,走吧。”
    “是,阁老!”
    二人前脚走出,身后小楼立马坍塌。
    卫川瞥了眼身旁老人,只见其古井无波,连脚步都不曾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