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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归松开手,凝视那一截已变得通红的皓腕,轻轻叹了声气。
何必呢,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去招惹谁不好——
手腕处又传来微微的疼痛,只见他将身子往前倾压了过来,一双如墨的漆眸里浸润出水色。
那种临近深渊的恐惧感却依然强烈,玉晴害怕被吸进去,身子不自觉往里侧挪了挪。
“你当真是不在意名节。”裴宴归拿捏着那一截纤细手腕,在折断的边缘反复试探。
玉晴露出吃痛的表情,眼中万千星辰碾碎,嗔怪的瞪着他:“哥哥,我疼——”
见他松开手,立即爬起来,委委屈屈的抱住他胳膊:“哥哥这是在惩罚玉晴吗?”
裴宴归目光落回她脸上,眸色深处一点讥嘲,刺探得明明白白。
“妹妹不妨直说,想从裴某这儿得到些什么。”裴宴归以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神色已恢复惯常的清润淡漠。
他没有忘记,成长在锦绣堆里的玉晴郡主,曾经赏给他一剂毁容的药,用甜腻娇媚的嗓音告诉他,已经看腻了他这张脸,若是他肯毁了,便考虑看看他的表白。
裴宴归不喜欢回忆,可是眼前这张脸,实在太具有欺骗性。
于是这两年来,经常拿过去那些破事警醒下自己,防止再次落入她人的圈套。
“玉晴想念哥哥,也离不开京都的富贵生活。”她眼里还噙着泪,说话声音亦是破碎的,眼睛红得像是染了胭脂。
这样解释,或许更能令他信服吧。
手指攥着袖口那一点点布料,不舍得放开,显得可怜又可笑。
第3章 诱心 你能娶我么?
“若是舍不得京都的富贵,妹妹现在就可以走了。”裴宴归漆眸中闪过一分失望,虽说从没有过任何期待,亦不知这分失望从何而来。
玉晴真担心他把自己甩在半路上,小心翼翼的问:“哥哥这话什么意思?”
裴宴归从车壁的暗格里取出一卷明黄色的文书,扔到她裙摆边,淡淡说道:“渭河水患,我已经向圣上请命,此行便是去任上。”
玉晴吃了一惊,他适才入阁,应是在京中斡旋才对,竟又自请外派。
她捡起裙裾边上的文书,好奇的打开来看。
鲜艳的锦帛之上,一行简单的草书,令她心绪激颤。
“命台阁大臣裴宴归兼任渭城郡守,肃清贪墨余孽,治理水患,并协助文王理事。”
竟是昏君亲笔所拟,简直可笑,讽刺——
是在残害忠良之后,开始改头换面,励精图治了么?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沈家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那是一个完全不理朝政的昏君啊。
可不可笑——
九年间,所有批文都是由内阁代拟,再由司礼监朱批发呈。
直到两年前,他突然下旨杀掉太子,继而查抄沈家。
这恐怕就是他在位期间做得最轰轰烈烈,也最像帝王的一件事。
裴宴归就在身旁,她不敢流露出太多情绪。
只在心里快速盘算着,到底要不要跟他去渭城。
若待在京都,无人庇护不说,更难以见到文王。
王蔷人在宫里,没有权贵牵线,根本进不去那个地方。
更重要的是,一旦被人察觉沈家与司礼监有来往,父亲过去所布下的那些暗线,包括让她记下的那些个人名,恐怕就都不作用了。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小段时间,没能注意到,裴宴归神色已愈加冷了下来。
“阿四,停车。”他如玉般的手指,毫不犹豫的掀开车帘,“妹妹还是下车吧,以免被裴某延误了去京都的好时机。”
车夫阿四惊讶的回头:“大人,玉姑娘要去京都,怎么不早说呀,这都到汾水镇了。”
一听是汾水,玉晴心凉了下来。
天晟国从去年开始灾荒不断,前头汾水闹饥荒,后头渭城闹洪水,百姓们流离失所,各处都不太平。
裴宴归这个黑心烂肚肠的狗东西,翻脸比翻书还快,竟然要将她独自一人扔在汾水镇。
“表哥,你会后悔的。”玉晴心里越恨,面上越不显,只是定定看着裴宴归,似笑非笑中透出几分怜悯。
只要她有命活着,将来有他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一天。
裴宴归侧过身子,看着她站起身,拍了拍弄皱的裙摆,轻盈往下一跃,如一朵盛开的芙蓉花。
“妹妹珍重。”一袋碎银子应声落下,同时对方落下车帘,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嫌烦。
会后悔吗……
心里不禁嗤笑,他都这么大岁数了,有些淤积于心的事,即便偶尔会跳出来磨一磨,最终不过灌一壶酒,失眠个两日,也就罢了。
哪里还会像少年时,寤寐思服,辗转不眠。
弄走了那丫头,裴宴归觉得心里很平静,端坐在软榻上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