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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七这时也递了条布巾过来,闻斐没拒绝,接过之后给自己戴上了。
邱将军这时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他近来倒是乖觉,老老实实听从府衙的安排帮忙赈灾。今日府衙下令封闭城门,他只是照做罢了,半点不心虚:“末将见过大将军。”
闻斐没说什么,点点头从邱将军身旁行过,径自登上了城楼。
此刻的城楼上正站着不少人,除了值守的官兵之外,罗府君、褚旻,以及府衙里一干大小官员几乎都在这里。他们聚在一处说着话,有人时不时探头看两眼城楼下的情况,脸上的担忧和痛心十分明显,却明显到有些虚假……
闻斐登上城楼后看到的就是这般场景,而罗府君等人也很快发现了她。
朝中文武相轻是事实,但不得不说的是闻斐的官职品阶比在场所有人都高,除此之外还有爵位在身。因此众人也不敢怠慢,见她来了便纷纷上前见礼。
目光在黑着脸瞪她的褚旻身上扫过,闻斐转而向罗府君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关闭城门了?赈灾才开始不久,罗府君身为一地父母,怎可使其半途而废?更何况现在城门一关,流民心怀激愤易生变故,想要再开门可不容易。”
闻斐虽已听过杨七的解释了,但还想听听罗府君怎么说。再则她所言也非虚,前次开门便派出了军队镇压,才勉强稳住局面,期间还死了不少人。如今江州城门再关,百姓们对朝廷,对府衙的信任一降再降,下回要开城门就更难了,恐怕城门一开就是暴动。
罗府君苦着一张脸,将杨七的解释再说了一遍,末了道:“其实除了药材不够,城中的存粮也不多了。日日施粥,恐怕等不到朝廷的赈灾粮就会断顿,结果也是一样的。”
闻斐听了顿时诧异:“存粮怎么会这么少?!”
她虽然没在地方执政过,对地方政务也不熟悉,但跟在皇帝身边多年,至少知道各地粮仓的存粮是由当地百姓的赋税而来,也因当地百姓的多寡而决定多寡。一地存粮至少该够百姓吃上三月,多则一年,再多就会被运往朝廷特定的粮仓储存。如此一来除非接连受灾,否则朝廷赈灾很少从外地征调粮食,都是当地开仓放粮的多,赈灾所出也多是银钱药材之类。
也就是说,如果罗府君没有提前向朝廷通报情况,朝廷根本就不会运赈灾粮过来!不过好在听这话头,罗府君应是提前通报了。
果然,罗府君闻言解释道:“大将军有所不知,之前大水突至,城中全无防备,水便淹进了城里。不巧粮仓也有受灾,只是当时兵荒马乱根本没人留意,等后来城中安稳下来,发现时已是迟了。米粮都被水泡过,这些天开仓一看,已是坏了不少。”
他说着一脸唏嘘心疼,看这作态就知道损失不少。
闻斐却有点不信,不为其他,就因为太巧了——恰巧需要开仓放粮,就发现粮仓里的粮食被水泡坏了。恰巧需要江堤拦水,江堤就“被人炸了”。
这两件事怎么看都有种异曲同工之感。更何况一座城池的建立原本就是要考虑许多因素的,是以周遭水患严重,江州也是最先退水的地方,受灾最轻。而一城的粮仓又是重中之重,不说选址该更谨慎,本该重兵把守的地方没道理轻易被水淹了,官府还是事后才发觉不对。
满心怀疑,闻斐也不客气,直接便道:“是吗,那等会儿咱们先去粮仓看看。”
罗府君答应了,就如当初他没阻拦闻斐去江堤决口查看时一样,带着股坦荡无惧的气势。可如今摸透江堤猫腻的闻斐,显然不会再被他这副表象所骗。
暂时抛开这个话题,闻斐上前几步走到城墙边,通过垛口往下看去。就见城门下密密麻麻挤满了人,许是前些天有粥喝养出了些力气,如今没生病的几乎全都聚集在了城门口。可惜人力终究单薄,无论是坚固的城墙,还是厚重的城门,手无寸铁的他们都无可奈何。
目光再往远处望去,闻斐凭借着过人的眼力,还能瞧见新搭的草棚里,病倒的人挨挨挤挤躺了满地……如果不是这些病患,闻斐现在就能叫开城门!
可不行,城里没有药,闻斐也不能让更多的人陷入险境。
沉默了一阵,闻斐最终看着远处还未拆的粥棚说道:“粮仓里还有多少存粮,每日都往城外放一些吧,至少别让他们太绝望。”
府衙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太愿意的样子——无怪他们狠心,城门一封,还是因为疫病封闭的,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开?万一事情严重,他们被困在城里一年半载,粮仓里剩下的那点粮食都不够他们自己吃的。而城外生病的人没药早晚都是个死,活着的人让他们各奔前程就是了。
这大夏天的,又不是旱灾蝗灾,山上多的是能吃的!
城门一关,之前还“心怀百姓”的官员们,如今都各有私心。还是罗府君带着警告的一眼扫过震慑住众人,然后将这事答应了下来。
闻斐心里还是沉甸甸的,从城楼上下来之后,又跟着罗府君去粮仓看了眼。
这一回连闻斐都没寻到什么破绽,因为水淹的痕迹还在,发霉腐坏的粮食也还在,数量大抵能跟闻斐心中的估算持平,并不像有人做手脚的样子。除了水淹进来得太快,后续处理不当之外,她也没挑出什么毛病。
不过话又说回来,闻斐当时并不在江州,水灾时究竟是何情形她也不清楚,平白指责也是没有道理的。所以她最后也没多言,只是清点了余粮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