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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有人要来砸他们翰林院的场子,不少学士都诧异地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聚集到院内,冲着已在当中支好桌案的二人指指点点。
“那不是王侍读么?要与他比试的那位女子又是谁?”
“李编修,你怎么连她都不知道?那可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才女,林相大人家的大女儿漱容小姐!”
“这……怎么林大小姐会突然跑来咱们翰林院?还要和王侍读比试作文章?”
“就王秩那聱牙诘曲、文不对题的水平,也敢与旁人相较?万一他输了……岂不就是给咱们翰林院丢脸嘛!”
“赵学士此言差矣!您刚来,或许还不知道,他们的题目是上次会试的策论,王秩恰好参与过那场的阅卷,对此题想来知之甚详——他平素虽然钟爱诗赋,文章一向作得不大好,但在翰林院耳濡目染了这么些年,也总有几分才气在内;而那林大小姐嘛……一介女子,不曾参加过科考,想来也不懂字数、避讳、誊抄、提格等等须得注意的事项,如何能作出符合制式的文章?何况还是上次人人都道‘无从下手、难如登天’的会试策论?”
“嗯,不错,老夫也以为王秩未必会输。”
“……啊?各位大人当真不看好林大小姐么?京中盛传她有班姬续史、谢庭咏雪之才,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王秩?”
“哈哈哈哈,不过是达官贵人扬名的手段罢了,张学士您还真信呐!”
“是啊,一介女子而已,最多只被家中请来的女先生教导过,能有几分真材实料?什么‘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就和那些个纨绔少爷们争抢的‘京城第一公子’一样,是个唬人的玩意,当不得真的!”
“哼,林相大人贵为朝中众臣,可女儿却惯爱追名逐利,硬生生将才女的名头叫了十几年,这下总算要原形毕露了罢!”
——与那些不看好林漱容的官员们一样,王秩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诗赋惊天地泣鬼神、能让诚国公都为之倾倒!就是文章稍稍逊色了些,比不上翰林院里许多二甲进士……然而,与一个压根不曾参与过任何一场科考的白身之人相较,定当还是绰绰有余!
何况,他还曾经凭借诚国公那边的关系,参与过上场会试的阅卷,其中不少好句都仍然铭记在心;而面前的对手,却不光年纪轻轻,还是个连私塾都上不得的女子……如何能赢得过他?
王秩越想越兴奋。
若他能在此场比试里扬眉吐气,将这个“京城第一才女”当作踏脚石,想必也不会日日被人在暗地里说闲话,嘲笑他浪费笔墨、才疏学浅了!
“上回会试的策论之题为‘赏疑从与、罚疑从去’,”王秩无比自信地站在案后,风度翩翩道,“林大小姐先请。”
和他的满面春风不同,林漱容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只冲王秩客气地点点头后,便悬起手腕,率先将手中的毛笔蘸上了墨汁。
与此同时,站在前方的明昙也点燃了一炷长香,拍拍手上沾染的黑灰,起身含笑道:“开始罢。”
第65章
于是, 明昙的话音方落,二人便各自低头下去,开始认真地撰写起文章来。
题目是王秩自己选的, 他可再熟悉不过, 只觉得从来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文思泉涌——当年那些考卷上的锦绣佳句都仿佛是长了翅膀, 纷纷往脑子里钻, 让他想也不想,便挥毫将它们都记在了草稿上, 盯着字迹的双目都微微发红。
好!好!
果真是妙语连珠、行云流水,堪称为昌黎先生的“龙文百斛鼎,笔力可独扛”!
半晌过去, 一气呵成地将文章完成后, 王秩一边沾沾自喜着,一边还不忘转头去看林漱容的情况。
只见对方神情平淡, 一点都不似自己这般急迫,正气定神闲地落下笔去, 写得不疾不徐,纸上的字迹也比王秩少了大半, 实在让人担忧她究竟能不能在香尽之前完成。
哼, 无论什么丞相之女、不栉进士, 还不是都要手底下见真章?
王秩暗暗冷笑一声,收回目光, 开始专注地给草稿修正格式、避尊者讳, 以便一会儿往卷上誊抄。
他自觉状态甚佳, 抄写草稿时也一笔一划,几乎步入了一种浑然忘我的境地。直到最后一个字被书于其上后,王秩才猛的醒过神来, 将毛笔搁在一旁,认认真真地赏读起自己所写的文章。
嗯,字写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颇有颜筋柳骨之风;卷面也整洁干净、条理得当,没有半点勾划污渍,该避讳的避了讳、该顶格的顶了格,完全就是一篇能立即拿去参科的规范策论!
而在内容上,他还把脑袋里记下的那些句子都用到了文章中,整篇笔酣墨饱,几乎没有赘言,字字都是精华所在。即使是放到科举考官们的眼皮子底下,至少也要得一句“经天纬地,清空一气”的批语,这难道还不能看出他王大侍读的文采斐然么!
王秩洋洋自得,满意地吹了吹墨迹,抬眼向前方望去,只见长香还剩下四分之一左右,大概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他眼珠一转,又瞄了眼林漱容,发现后者还在誊抄草稿,登时便存了些争强好胜的心思,从案后走出,朝院中等了半天的众人行礼道:“某已作完,厚颜请诸位大人评析!”
闻言,翰林院的学士们立即互相私语了会儿,最终出列三人,一个姓郭、一个姓李、一个姓齐。他们都是从三品的翰林直学士,才学过人,官位仅次于掌院大人,自然最能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