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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之枝,昆山之片玉,”杨觉知朗笑着说,“不错,此名果然寓意甚佳!”
明昙本就是随口拆字作名,但这两位文坛大拿却这么给面子,倒闹得她只觉自己是在班门弄斧,轻咳两声,脸上也不由微微泛起红来。
林漱容站在身旁,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窘迫般,轻轻笑道:“既有如此好名,想来放于店中出售时,也定会有不少举子会为了讨个好彩头而出银购买,倒是还能帮殿下省不少麻烦呢。”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明昙转头,冲林漱容粲然笑,“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在当今市面上,用以辅导科举的题刊还甚是少见……若能仅凭名字,便吸引到第群光顾的学子,再由他们口口相传,倒也无需我再想法子打响名号了。”
“原来如此,”杨觉知恍然点点头,语气佩服地大叹,“公主果真思虑周详,我等不如也!”
“咳咳……”杨掌院实在太会说话,连明昙这个没少在宫中受人奉承的受宠公主,此时都被夸得有些不适应,赶紧咳嗽两声掩饰窘态,锤定音道,“那此刊便定名为‘折桂题抄’——只等秋闱过,便可开始着手编撰——明昙在此多谢几位大人襄助!”
出刊的事情定下之后,又过了几日,便到了历时九天七夜的乡试。这是科考中竞争最为激烈的场,各省的人才都在拼了命地输出自己的才学,以求能够在狭窄的号房中脱胎换骨,获得选官的资格,来年参加京师的春闱。
科举取士,不但对朝廷而言意义重大,在无数应考赴试的学子眼中,也同样是改变他们人生命运的良机。
多少人寒窗苦读,多少人屡试不第,但他们却仍然要硬着头皮奔赴于考场,生生受上几天的罪,再熬过度日如年的放榜前夕,去提心吊胆地等待个未知的结果。
究竟是什么让这些读书人有了这样大的毅力?
——士农工商,士为第。
明昙是见识并亲历过现代高考的人,知道那已经是场千军万马走独木桥的战争。而眼下到了天承,她才发觉,原来古人的独木桥居然远比高考要窄,厮杀也比现代要惨烈得多。
毕竟在那些寒门小户中,或许家需要倾尽全力,方才能培养出个读书人。在这种沉没成本堪称巨大的情况下,后者既然担着全家老小的希望,又怎能不咬牙坚持、怎能不白首明经?
然而不得不说,用功固然是好事,却最怕用错了地方。
寒门不似世家,能对历年科举以及朝廷动向知之甚详,他们所靠的只有自己对经史子集的了解、以及对时政的敏锐度,来判断今科题目的风向。所以说,每年得中的寥寥百人当中,寒门的占比更是微乎其微——他们压根不曾受过专门的教育,也无法在苦读的同时兼听天下动向。如此来,又如何争得过那些政治嗅觉敏锐、且还能拥有更好教育资源的世家大族?
故而,甲辰年间的寒门探花郎温朝,才会在当时万众瞩目,也在京中掀起片惊涛骇浪。
这是场寒门的胜利。
“……唉,不知此次秋闱,又能有多少寒门学子突出重围,有机会上京赶赴会试。”
坤宁宫里,明昙把脑袋靠在林漱容肩上,手中拎着张折了三折、却仍旧长到拖地的书单,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非是说世家不好,但其在朝为官,他们总是容易牵扯颇多,风险也太大,实在不如寒门官员用起来得心应手……”
譬如祝之慎与先前的宣平侯,两相勾结贪墨灾银,却又无法完全斩草除根,着实令人哽得十足憋屈。
“我理解您。”林漱容微微笑着,偏头用脸颊轻蹭了下明昙的发顶,缓声说,“百年参天巨木,根须大多会在看不到的地方互作纠缠,何况旦集聚成团,就会对皇位造成莫大的威胁,万万须得好生制衡,不容有失。”
“唉,话虽如此,但任用寒门时所受到的阻力,也往往让人焦头烂额,难以继续推行下去。”
明昙深深叹了口气,刚直起腰来,便又旋身再次趴回了林漱容肩头,安心沉湎在其周身的檀香中,半阖着眼睛道:“还是卿卿你最好啦,既不会因为自己的出身而对寒门有所偏见,又每次都能给我提出很好的建议……唔,”她笑了笑,轻轻喟叹声,“幸好有你。”
“我当然不会劝您重用世家。”林漱容将人揽了揽,顺手拿过被她丢在边的书单,唇角弯出个深深的笑容。
“因为,从成为您伴读的那刻开始,我的立场——就直都是殿下您呀。”
听到这句温柔而郑重的话语,明昙微微顿,抬起眼来,仔细看了看神色认真的林漱容,心中就仿佛是被飞鸟双翅掠过的湖水那样,泛起阵阵轻柔的涟漪。
她弯起眼睛笑笑,凑到对方唇边吻了下,在林漱容略深的眸光中弯眸展颜,定定颔首:“嗯,我知道。”
正是因为这份独属于自己的特殊,才使她步步沉沦在卿卿的温柔当中,难以自拔。
“……嗯,好啦,先不说这个了,我想和你谈谈编书的事宜。”
结束闲聊后,明昙歪了歪脑袋,让自己精神些,坐正身子,神情也从方才的慵懒转变成了“说正事专用”的端肃。
“如今整理完毕、确定要编纂的书单已达三百本,这个数目不小。除了翰林院和上书房中存有的两百多本之外,我打算明日便开始派人到民间去搜罗,大抵要三四天才能陆续送来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