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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的语气措辞都十分卑微,像是完全忘记了她自己才是长姐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惜。
    明昙眼珠微转,盯着明暶看了一会儿,直把对方看得心中打鼓,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后,方才暗暗地叹了口气。
    其实归根结底,明暶又有什么错呢?
    她当年还那么小,母妃也仅是个低位贵人,只需婉贵妃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被推上台前,成了宫斗与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候选,且毫无反抗的机会。
    而说句实话,在明暶得知自己将要和亲时,心中的惧怕与惶恐又何尝会少于明昭?
    再退一步来说,若最后没有瑛妃插手,真的将由七公主前去和亲,明昙又怎会对这个结果冷心冷肺、袖手旁观?
    生在帝王家,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无奈。
    如今的明昙已经成长了许多,涉政颇深,再回头看去就会发现——瑛妃昔年主动送明昭和亲,其实是一种向高位攀登的手段、是后宫角斗之下的必然结果,而非是因此去责怪明暶的理由。
    她不想去和亲,于是顺水推舟,在瑛妃促成此事的时候没有阻止,这并没有错。
    即使是明昭,在与阿图萨情投意合之前,又何尝会想嫁往草原深处,离家乡万里?
    所以,明昙可以斥骂瑛妃卖女求荣、怨愤静贵人不识好歹,却唯独没有立场去责怪明暶——
    因为她也像明昭一样,只是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她何其无辜。
    “……”
    脑海中思绪万千,瞬间划过了许多东西。
    明昙垂下眼睛,拨弄着手中白菊的花瓣,在明暶愈发不安的目光中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既然碰上了,那要不要到湖边坐坐?”
    完全没料到会从对方口中听到邀请,明暶在结结实实的一怔后,方才反应过来,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睛:“……可以吗?”
    “嗯,走吧。”
    明昙点了点头,率先转过身,顺着秋风向湖边的亭子走去。
    而明暶却依然有些胆怯地落后她半步,时不时偷眼看向明昙的侧脸,心中有些兴奋于对方态度的转变,却又有些隐隐的失落与伤感。
    她们似乎已经有很多年都未曾像今天这样,能有一个闲谈的独处机会了……
    “没想到会在御花园里碰到你。”
    最终,两厢静默半晌,仍是明昙微微侧过头来,递出了第一个话题,“我以为你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比起出来游玩,更愿意待在殿中,安安静静地看几本书。”
    “……嗯。最早以前是这样的。”明暶低低道,“但现在一个人待在宫里,却总会觉得很冷清,连带着看书也没什么滋味……反而还不抵到御花园里逛逛更有趣些。”
    听她说到“冷清”二字时,明昙眸中转瞬而过一丝讶异,很有些怔然道:“可我记得……你不是最喜欢安静的环境么?”
    “那都是很早之前了。”
    明暶的语气很轻柔,像是一不留神就会被风吹走一样,缓缓地说:“自从与你和三皇姐相熟后,即使是看书,我也喜欢周围有人同我一起,偶尔交流两句其中的意趣之处,可惜……”
    可惜后来,明昭远嫁,明昙与林漱容形影不离,明暶便成了最终被落下的那个。她依旧爱看各类古籍与宫外的话本,但仍然待在身边的,却从巧笑倩兮的姐妹变成了空荡荡的石凳,年复一年,直到如今。
    明昙轻轻蹙了蹙眉,望向对方黯淡的眼眸,喉中就像是哽了一根锋利的鱼刺般,张口欲言半晌,却终究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可惜。确实可惜。
    她们本应该是宫中最为腹心相知的三个姐妹——然而,却在种种原因的作弄下,平白相隔了七年的时光。
    “阿暶。”
    明昙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用漆黑的双眸深深望向对方,忽然笑了笑,“你过来些。”
    明暶有些茫然地与之对视着,敏锐地发现了称呼的改变——她与明昙的年纪相差仅有几月,从前便也就任由对方称呼自己的乳名——于是,明暶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依言上前半步,却被明昙一把握住了手腕。
    “……?”
    明暶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鼻尖便迅速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清浅花香,登时让人神智一清。
    而在她眼前,明昙抬起手臂,把指尖勾着的那朵白菊轻轻别在了明暶的发髻旁,冲对方弯起眼眸,语气温柔地说:“‘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我记得你与我和昭昭姐读书时,一直都最欣赏李易安的词赋,却不知如今……是不是也像从前的习惯那样,已经多有不同了呢?”
    一阵微凉的秋风恰在此时吹过,将水蓝的裙角拂出道道波纹。
    她们三人……读书时……?
    明暶本就是极为聪明的姑娘,只需须臾,便恍然意识到了明昙话中的深意,不禁微微睁大双眼。
    “不……没有不同。”明暶咬了咬唇,鼓起勇气,伸手紧紧攥上明昙的袖角,脱口而出道,“我还和那个时候一样,喜欢易安居士的词赋,也喜欢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
    七公主是宫中出了名的性子腼腆,难得会像今日这般大小声一次。
    明昙看着对方坚定的双眼,心中的芥蒂总算化作尘埃消散无踪。她不由得抬起手来,拍了拍这个仅比自己年长数月的皇姐的肩膀,含笑道:“嗯。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