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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为什么人就不能快点长大呢?
她一边心说这台词如果换个场合该多令人快乐,一边重新把脑袋枕回对方肩上,拖长声音说:“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就是——想请我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贤内助,帮忙画一幅画,好让我将它拓印为顺安书斋新书的封面,可不可以呀?”
“嗯?以画作封?”林漱容扬了扬眉,惊讶地看她一眼,思索片刻,“……是不是因为店中的生意,最近一直奇差无比?”
她向来善于推理,每每都如同未卜先知般通晓万事,都让明昙懒得表示惊讶了,只点头道:“一山难容二虎。坊集街上的另一家书铺耍了些阴招,败坏咱们书斋的名声,以致店中冷清至极,连半个进来光顾的行人都没有——所以无奈之下,我也就只能在书籍上面作作文章,从而试着招揽客人了。”
林漱容拧了拧眉,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
折桂题抄与后期编订完成的古籍都会在顺安书斋上架,她深知此处的重要性,是以也不敢轻忽对待,直接干脆地问道:“那么,不知殿下现在可有想法?是要我为哪本书而作画呢?”
“……唔,想法已经有了。而且深论下来的话,这书倒也与卿卿颇有缘分,合该让你来为它绘制封面!”
明昙眼珠一转,笑得鬼灵鬼精,慢悠悠道:“正是林大人新诗中提到的那本传奇小说、唐人话本的上乘之作——《甘泽谣》其书哦!”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清代张湄《昙花》
*引自百度,关键词“京杭大运河”
第72章
既然是明昙亲自安排的任务, 那林漱容也必定不会怠慢,立刻便差人在庭院中备好了纸墨。
高耸于二人头顶的梧桐叶颜色金黄,状如蒲扇, 一阵秋风拂过枝叶时,登时便有几片缓缓飘落, 擦过明昙的裙角铺在地上, 逐渐堆叠成一张厚实的织毯。
秋日渐深。
明昙单手虚托下颌, 望了会儿林漱容沉静专注的神情, 又缓缓垂下眼睛, 把目光放在她手下的宣纸上, 仔细观赏着一副美人图的成型。
由于这是要印到封面上的图画,林漱容也特意收着笔力, 没敢画得太重太深。所用的线条也极近简单, 只用细线勾描、淡墨烘影,短短几笔之间, 一个半旋身子的美人身形便窈窕成形, 跃然纸上。
画里的场景是一件卧房,床榻上正酣睡着一个看不明晰身形相貌的人;床头摆着一只半开的长盒,上头已经用细毫笔勾勒出了繁复而精致的雕花,虽未着色,但也因为其所处的位置而分外引人注目,一看便知是个重要的物件。
而在紧邻着盒子的旁边,便是那位身段娉婷的美人。她的青丝被整整齐齐地拢好, 发间簪着一把凤钗,短袍衣袖上画着式样简单的纹绣,外罩披风,足蹬一双轻履, 脚尖正生动地向上踮起。
再细细往美人的面容看去,就会发现她的眉头虽然微微拧起,可表情却不显沉重,双眼明亮有神,分明是正聚精会神地望向左侧的卧榻,但右手却已经伸在了半空,指尖半蜷,直直伸向床头的那只长盒。
——红线盗盒。
这是她爹在新作中引用的传奇,林漱容自然也曾通读过全篇,对其中描写红线衣着的语句记忆犹新。
“只可惜……这个背身盗盒的站位,是画不出她胸前挂着的那把龙纹匕首了。”
整幅底稿大体画完后,林漱容顿了顿笔,有些遗憾地叹息一声,伸手取了支细长的鹅翎管,准备用此物蘸墨来勾画细节。
“这已经画得够好了。”明昙盯着红线唇角旁那若隐若现、仿佛胜券在握的一抹浅笑,由衷赞道,“如此浓丽灵动的美人,有谁会不心动?依我来看,现在世间盛行的那些寡眉淡眼的仕女图,倒远不如这副模样鲜活如真人!”
她夸得理所当然,却叫林漱容在百忙之中抬了抬眼,微微摇头道:“若当真要与生人无异,那最好还是为此画着色。红线在原文中本就是‘梳乌蛮髻,插金凤钗,衣紫绣短袍,着青丝轻履’*,各色艳丽;后来被排作戏剧时,又惯爱系上一张大红披风,其形象已深入人心……殿下若打算以此画作封引客,那自然要首推彩图,更能让人耳目一新。”
“唉,我是明白这个道理。”明昙抿起唇角,垮下脸道,“但若是想在书上印彩图,这恐怕实在是难为匠人了罢……”
“其实,版画工艺早在唐时便已经出现,明末则更是有能人自创了‘饾版’、‘拱花’等多种技法……直至前朝,这些技艺精至成熟,各家书斋完全可以轻松印刻彩图。”
林漱容道:“只不过,我朝开国之前,中原大地战乱不休,有不少百姓都举家南下逃亡,那些匠人们当然也不例外……到了如今,版画技艺便也分外罕见,北方更是几乎绝迹,只有江南的几家书斋仍在推出彩图书籍——这或许便是那些精于此道的匠人们……最后流传下来的手艺了。”
“唔,江南么?”
明昙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会儿,忽的睁大眼睛,抬头与林漱容四目相对,恍然道:“你是说——”
“对。”林漱容微微笑起来,为她指了条明路,语气颇为意味深长,“现今名气最大、最善印制彩图的书斋,正是裕王殿下手中的产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