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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莫急……乾坤未定,一切尚有转机,”吕巡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脑筋一转,压低声音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即使禁军再如何强悍,也终究不会顾及到京城中的方方面面!殿下若首肯,则不妨以此为凭,反驳九公主的举措——依陛下慎重的性格,想来也定会好生考量您的意思的!”
“父皇早就心偏得没边,但凡她明昙一开口,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也要摘下来!”
明晖冷冷一笑,沉下面色,“不过,你这法子倒的确可堪一用……即使暂退一步也罢,总不能就这样由着她占据上风,一口气便放开宵禁,让本王颜面尽失……”
于是,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明晖深吸口气,把卷宗扔回吕巡怀中,再度出列道:“父皇,且听儿臣一言!”
他这一嗓子可不小,登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就连明昙都停下了与戴良的交谈,慢悠悠地转过身,与明晖坦然对视着,笑盈盈道:“哦?二皇兄有什么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为兄以为,如果按你所言,直接将宵禁撤除的话,着实太过冒险!”明晖状似忧急,满脸写着大义,沉沉说,“百密一疏,千虑一失,纵使神仙都不能完全杜绝一切作奸犯科之事,何况禁军?”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继续道:“京师乃天子脚下,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决策都自当慎之再慎。若是依照九皇妹的意思,一口气放开宵禁,想必会有不少人动歪心思,借机在夜里行恶……届时,若是闹得满京动荡,又有谁来担这个责任?——难道会是九皇妹你么?”
“……满京动荡?”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即使是原本神情从容的明昙,此时也不由沉下了脸,略带愠怒,“二皇兄,你还请慎言!”
“皇兄也是为京城安定而考量,措辞不当,九皇妹莫怪。”
虽然嘴上宽抚了一句,但神情中却并没有任何软化,明晖仰起头,往前一步,竟是“扑通”跪了下来,深深磕头道:“还请父皇三思而行,万万不要轻开宵禁,致使京师不安呐!”
“……”
这一波贷款动乱、直接预言明昙将会危害皇城的行径,着实把后者气得黑了脸。
她本就脾气不好,这会儿更是干脆连表面客气都懒得维系,居高临下地瞥向对方,不等皇帝发话,便率先冷笑一声道:“我看二皇兄是不食人间烟火许久了吧?什么不安动荡张口就来,难不成是还活在前朝吗?”
明晖一愣,转头狠狠瞪向她,“你怎能与皇兄这样说话——”
“无妨,你不懂也没关系,本公主今儿乐意教教你。”
明昙语气冰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站定,冲面前之人施礼道:“桓大人,还请劳您将京城内近年的犯案情况,好生为大家介绍一番罢!”
此时,站在她面前、还被明昙称作桓大人的官员,正是刑部侍郎桓呈。
而见此情形,不少大臣都条件反射对视一眼,心中暗暗愕然:这九公主,究竟是何时还与刑部有了联系?
六部之中,户部、兵部尚书都对明昙青眼有加,前者更是大半都被她的嫡亲兄长捏在手里;如今,居然又多出了一个刑部,还有长女与之关系甚密的丞相林大人也偶尔会为之帮腔,堪称是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
不愧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果非池中之物呐!
在不少官员心思百转的时候,桓呈已经微微躬身,一边恭敬地冲明昙还礼,一边云淡风轻地笑道:“公主言重,这本该是臣分内之事,当不得您如此客气!”
裕王殿下的母亲姓桓,他桓氏上下也因着这层关系而同裕王府交好。所以,这么多年下来,知情人都心知肚明:裕王的一切动向,都代表着桓氏未来的立场。
先前,九公主数次亲自出入王府,与裕王相谈甚欢一事,也自然早为桓呈所知。
与此同时,多年在官场历练而出的政治嗅觉,让他立刻就明白过来——
裕王殿下,已经准备站队了。
起初桓呈还很不敢相信,但后来,在仔细观察九公主许久后,他又不得不承认:即使明昙是一介女子,但她在朝堂上展现而出的才能,却并不输于任何一位皇子殿下。
甚至,唯有已故多年的先太子明晏,方能与其一决高下。
所以说,在看清这点后,桓呈便也逐渐理解了裕王殿下的决断,并对明昙心服口服,甘愿竭力地办好九公主的要求。
“陛下,臣前几日特意前往顺天府衙,将京师近两年中的案件卷宗整理而出,一一汇总,绘制出了这张……呃,这张折线图,”桓呈看了明昙一眼,见后者点头确认自己没说错后,方才继续道,“以便能直观看出如今京城犯罪情况的改善,请您过目。”
折线图?
这东西朝堂上的大臣们都不陌生。
不就是九公主之前奏请改善禁军操练方式时,所用的那张连点成线的图表吗?
今天之前,桓呈曾严格按照明昙的要求作图,画得分外仔细,不但将每种类型的案件分门别类,且还作了一张汇总。
交到皇帝手中后,他最先只能看到,那特意被朱笔标注出来的长线平缓前行,偶有波动,但大体维持在“不分大小,一月出现三到四次案件”的水平。
但到了最近这段时间,也就是在明昙接管禁军之后,那条线就像是忽然变成了断崖峭壁般,猛的向下倾斜,逐渐接近于最底下那条代表“零”的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