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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王府中发生的这一场密谋,即将离京的明昙并不知道。
此时此刻,她正满脸丧眉耷眼,劈手指向一旁的床榻,欲哭无泪地嚷嚷:“真的一整天都要穿这个啊?”
“正是。封禅乃祭天地、告神灵的大礼,当然要身着华服,头戴配饰,以彰敬天之意。”
林漱容站在榻边,看了看上面摞着的层层衣裳与钗环耳饰,又奇怪地转向明昙,“殿下难道不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朝政模拟册上写过好几遍的!”明昙扁扁嘴巴,上前两步,依次拎起榻上叠好的云肩、披风、长袄、马面裙、大袖外衫,以及旁边叮铃咣啷各有讲究的发簪、步摇、插梳、发带、额饰等等,语气崩溃道,“且不说还要记下那堆礼节,单论穿着这一身衣裳、戴着满头乱七八糟去爬山——这得多累人啊!”
“殿下慎言,这可是古礼上清楚记载下来的规制,要严加谨守才对。”
林漱容警告似的瞥她一眼,拿起那条裙子端详了会儿,又转头望了望明昙的腰身,蹙眉道:“我怎么觉得这裙子……兴许做小了些?”
她这话声音不大,但效果却堪比捅了马蜂窝一般立竿见影。方才还对衣裳抗拒万分的明昙怔了怔,猫猫眼顿时瞪得老圆,立即龇牙抗议:“我才没有胖呢!卿卿胡说!胡说!”
她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煞是可爱,惹得林漱容不禁失笑,手上也像是逗猫似的,拎着裙子晃了晃,慢吞吞道:“哦,是么?那殿下不妨试上一试,才能让我看出您近日是不是吃了太多点心啊……”
“哼,试就试!”
在女朋友对自己身材的质疑下,明昙登时将刚才的抗拒尽数抛弃,一把抢过那条马面裙,怒气冲冲道:“这就让你看看,我吃再多点心也绝不会胖!”
“是是是,”林漱容见目的达成,登时掩唇而笑,连连颔首,“那殿下可要记得把全套都换上,再提前熟悉一下封禅的礼仪哦。”
捧着裙子的明昙:“……”
啊!怎会如此!我中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尾气也是不敢有的,怕吃红lock呜呜呜
第99章
封禅之礼沿袭古制, 步骤流程分外复杂繁多。与典众人需得清净灵台,斋戒沐浴三日,衣华服、戴冠饰, 整装以示虔诚后,方才得以前往沅山。
封礼一共分为两次,先是要由皇帝亲自率领众臣,到沅山脚下东面设坛, 在坛下埋好写有本朝勋绩的玉牒文书,叩拜众神先祖牌位,领诵祭文, 报功于上天;待第一次封礼结束后,皇帝再与少数被钦点的高官大臣登上山巅, 搭建和庆云同色的五方帝坛,三拜九叩, 举行第二次的封礼。*
古语有言,“每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封禅中蕴含深层的政治意义,象征着帝王受命于天,对皇室而言意义极其深远, 整场大礼也是万分隆重。即便是明昙这种平日吊儿郎当的咸鱼, 此时也绝不敢掉以轻心, 乖乖按着林漱容的要求一遍遍演练, 甚至包括了跪拜时的姿势和抬手作揖的高度……种种缛节又多又杂,搞得她头昏脑涨,何况还要和身上沉甸甸的坠饰与衣裳作斗争,每一根头发丝里都写满了悲痛欲绝。
父皇居然好意思管这叫“赏赐下来的恩典”?
明昙脸色狰狞, 怒火燎原,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抵达武学至臻之境,满脑袋上都是暗器,飞簪摘钗皆可杀人。
气死了气死了,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但无奈,她心里就算有再多的牢骚,也不能对着林漱容发,在礼节上也半点不敢懈怠。后者对于这些事情总是分外较真,比起宫里的侍女嬷嬷还要更甚,脸一板手一袖,明昙就开始发怵,原本稍有放松的身姿立刻重新绷紧,生怕下一秒就被她拎起来,无情地丢到小黑屋里面壁思过。
就这么度过了生不如死的好些天,正在明昙夜里睡觉时都会说梦话背祷词后,皇帝终于下令启程,率领众人前往沅山,结束了她这段时间内痛苦非凡的折磨。
“呜呜呜呜,卿卿,”明昙一把鼻涕一把泪,扑进林漱容怀里,搂着她的腰放声假哭,“我终于解脱了!”
林漱容:“……”
林漱容无语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力道敷衍,脑中则困惑地思索:不就是学点礼仪吗,一套下来好记得很,就连祈福祭文也不难背,都是周礼中用惯的词句,殿下怎么会这样抗拒呢?
——林大小姐世家出身,博学多识,一开口就是老凡尔赛了,当然完全无法理解明咸鱼的心境。
……
沅州地处略微偏僻,靠近边疆的曲弓关,距离京城的路途本就遥远,更何况还是这样庞大的君王仪仗,行进速度自然极慢。并且,礼部费心搭起来的排场还不能白费,每到一个大州便要歇歇脚,与当地百姓同乐一番,意在彰显皇室的威严与亲民。
作为声名在外的永徽公主,明昙自然也不得闲,甚至要比帝后二人更累。因为百姓们对她热情至极,压根一点儿都不怕她,还专程从家中带来米面菜蔬、或是新奇有趣的工艺摆件,争着抢着要送给明昙,仿佛被她收下就是天大的福气。
此等场面甚为罕见,令不少旁观的大臣们都暗暗心惊,温朝更是转过头,与钟禾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互相朝对方微微一笑。
而身在包围圈中的明昙则无可奈何,对这么些迎面而来的淳朴善意明显适应不良,好说歹说半晌,才把百姓们劝返,深深叹了口气,回身冲不远处望着自己的林漱容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