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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上不止有香炉,还有许多个案台,上面供奉着天帝们的牌位。皇帝带头上前,进献了蜡烛高香,把它稳稳插。进香灰里后,又转身朝着牌位而去,规规矩矩地行三跪九叩大礼,从高至低,轮流给各路神仙向香,一直到后面的先祖牌位。*
明昙跟在帝后两人身后,一举一动都做得分外标准,连叩拜的角度也既保持了优雅、又彰显了虔诚——这可是被林大小姐亲手调。教出来的成果,堪称一声礼仪教科书也不为过。
而如此大费周章一番,其实才只昭示着封禅大典刚刚开始。
待挨个进完香后,皇帝率先起身,站在祭坛的正前方,转头望向仍然垂首跪地的众臣,淡淡开口道:“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朕始受命之时,改制应天,天下太平——因而功成封禅,上书神灵,以告我天承太平盛世也!”*
话罢,一旁的盛安便膝行两步,双手举起,将托盘中放着的玉牒呈上,高声道:“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众臣齐齐叩拜,而皇帝也拿起了那张玉牒文书,将其妥善放入身后案台上的一个匣子当中,挥手道:“速速将此埋入坛下,以报功于天帝。”
话音一落,立即有两名礼部的官员应声而出,前去照办,将匣子埋入祭坛旁早就挖掘好的凹槽之中;与此同时,皇帝也没闲着,而是伸手向东方深深一揖,口中则开始领着众臣共诵祭文。
“兹我天承,国泰民安,海晏河清,皆有天佑之功……今特以封禅,拜慰四方帝神,唯求诸神君能继保天地气和,国之兴盛,百姓安业……”
长长一篇祭文诵完,那厢也终于将玉牒谨慎填埋妥当。接着便是由皇帝亲执玉盘、丝绸等礼器,慢步重回牌位前,将玉帛献于诸神先祖;礼成后,又该“进俎”,就是把备好的牛头、羊头、猪头三牲装入相应的礼器,祭祀给天帝;然后又需“洗爵”,将呈上前来的青铜酒盏细细洗擦一番后,皇帝才又回到最开始的那只香炉前,跪拜进爵,行完大礼后,这第一次封礼才总算是完成了。*
这么整整一圈下来,就连明昙都累得腰痛腿酸,更别说皇帝本人了。
然而他们身心俱疲,吉时却容不得耽搁。眼看便要近午,皇帝只让他们略微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再度重整精神,冲众人威严道:“皇后、九公主、丞相林修远、户部尚书钟禾、吏部侍郎温朝、兵部尚书戴良……你等几人,这便与朕同上山巅,行二次封礼罢!”
他洋洋洒洒点了十数位高官,皆是朝中的栋梁之臣,被唤到名字的几人立时出列,拱手下拜,谢恩道:“臣等领旨。”
皇帝点点头,看了眼天色,不敢继续拖延下去,转身带领群臣开始爬山。
这简直是整场大典里最艰苦的一个流程!
山路难行,明昙的礼服又不利索,只能托着裙摆小步前进。那边盛安已经被皇帝指派去搀扶皇后,暂时顾不上女儿,好在明昙有武学底子在身,咬一咬牙跟上,竟也不曾落下半步。
主要是受衣裙掣肘,登山难度当然比身后那些轻装简行的臣子们要高得多。不过官员当中也有钟禾这般年纪大些、腿脚不甚好的老臣,这种速度虽慢,却反倒正为合适。
皇帝显然也是考虑了这点,所以才没敢在第一次封礼后耽误,是以登顶时恰到好处,卡得准准,正是吉时前的两刻钟。
此时明昙正在命悬一线的边缘摇摆。
胳膊发酸腿脚打软,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是自己还能控制的——甚至包括脖子,也被满头沉甸甸的发饰压的僵硬不堪,差点让她觉得连脑袋都找不到在哪了。
简直就是活受罪!
明昙在心里嚎啕大哭。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第二次封礼的步骤就要简略许多,只需三拜九叩一番即可。
皇帝也累,摆手让众人都好好歇息片刻后,立即回身走到面色发白的皇后身边,询问后者的身体情况。明昙心里也有点担忧母后,可又不好过去插话。只能在旁看着父皇的神情缓缓从忧虑转为平静,心知无甚大碍,便也放下心来,走到旁边安静地观赏起山巅的奇景。
云层厚重低垂,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一般,连卷边的阴影都清晰可见。清晨时分凝结的雾气也还未尽散,仍然缭绕在身旁,一阵山风袭来,将白雾吹散,也将明昙雪白的裙角吹起,乍看就像是要飞升成仙一般,周身萦绕着一种只可远观的孤高气质。
“……殿下。”
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明昙却连头也没回,便淡淡道:“你今回为了替我争取随行封禅之机,只怕是彻底暴露在明晖的眼皮子底下了啊。”
“是,微臣知晓。”
温朝垂下头,向她深施一礼,语气听上去却隐带三分无奈,“然而殿下受困禁足,五色庆云的消息又来得紧急,唯有微臣一人知晓……所以,才不得不就此暴露,还望殿下恕罪。”
“无妨,”听出对方话中明显的懊悔之意后,明昙终于瞥了他一眼,“吏部早已被明晖蛀蚀得千疮百孔,我也不稀罕,你今后调来户部便是。”
“是,微臣谨遵殿下吩咐。”
简要两三句解决完温朝的去留问题后,那边众人也总算缓过气来。皇帝拍了拍皇后的肩膀,见她脸色好转许多后,方才挥手让众臣重新列队,一齐向不远处的帝坛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