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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知晓明景对家主之女楼款冬有意后,这个法子却不能轻易动用了。
明昙紧了紧双拳,目光瞥向林漱容手中的那方锦盒,悄悄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但愿事情能够顺利罢。
……
明景早就提前向楼家主请求私下相见,又将粘着自己不放的楼款冬忽悠过去,这才顺利与明昙她们汇合,一起往百草谷安排好的小厅而去。
因为是密谈,明景也对这里足够熟悉,三人便干脆没找人引路,而是直接在前者的带领下找到了那间掩藏在树丛后的会客厅,地点十分雅密清净,离宅院大门也近,让袖中收着信号烟花的明昙很是满意。
“几位来得甚早。”
比之历代对高位者不假辞色的家主来说,楼家主倒是难得的礼数周全,早早便候在了房门外,见他们居然会提前到来,表情不禁有些惊讶,“可是昨夜休息得不好?”
“百草谷的侍从们迎客热情,无微不至,哪里会休息不好?”
清朗的女声传来,走在前面的明景微微一侧身,露出原本被他遮挡住身形的明昙。楼家主微怔了怔,便看到这位昨日还态度和软的九公主殿下,今天却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一样,脸上的笑容沉静而端庄,目光深不见底,对他继续缓缓道:“多谢楼家主款待。”
面前的少女尚未及双十之年,比他女儿大不了几岁,却让楼家主感到了一阵难以言表的压力,只有抿起唇角才能维持住自己的威严,沉默片刻才颔首说:“如此便好。”
他转过身,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悄悄抹掉额角的薄汗,“三位请进罢。”
于是,在楼家主的引领下,几人进屋落座,房门也被关严。侍从们奉上一壶当归白芷茶,各斟四杯后,便被前者挥手屏退,厅中顿时只剩下了他们单独在内。
“不知三殿下特意邀在下密谈,是所谓何事?”
楼家主打量着面前三人的神情,又重点端详了一下明昙,干脆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您今次与永徽公主一道,特来拜访我百草谷,恐怕……不仅仅只是为了医治您的腿疾罢?”
“家主果然眼力过人,”明景正襟危坐,神情肃穆,并未否认对方的猜测,“我等这回前来,的确是有所要事,须请家主慷慨襄助。”
听他这般爽快地承认下来,楼家主眼珠微微一动,蹙起眉来,转头看向他旁边的黑衣少女,默不作声地等待下文。
而下一刻发话的果然是明昙。只见她双手交错,平放在案上,玄色袍袖从桌面垂落,像是陡然展开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夜幕般,让楼家主不禁心下一跳,不安的预感逐渐上涌。
“……百草谷偏安青州多年,朝廷一直不拘管束,正是因为深信于历代家主的悬壶慈心。”
明昙的指尖慢慢收紧,扣在自己雪白的骨节上,淡声说道:“但可惜,贵谷却似乎并不领情,反倒还隐瞒了些至关重要的大事,迄今都未曾向朝廷禀报?”
永徽公主说话时的尾音些微上挑,威仪立即变得更甚,竟让楼家主这么一个久居高位之人都不由得冷汗涔涔,暗暗咬住牙关,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话语中的隐意。
试毒案——楼竹沥、楼莲房!
百草谷屹立百年,备受天下景仰,统共也就只出过这么两个丧心病狂的败类,叫他怎能不立刻便明白明昙的暗示?
但无奈,事情已经犯下,罪魁祸首也被划出族谱不知所踪;而当年包庇这对兄妹的长老,更是早就身死道消,化为了一抔黄土……
那这笔孽账要记在谁的头上?
现在朝廷上门,就此事问罪,他若是承认下来,便定会代那两个畜生受过;但若不承认——
看这位永徽公主的模样,又岂会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思忖之间,楼家主抿抿唇,下意识扫了明景一眼,尽力平静而巧妙地答道:“百草谷知晓天恩浩荡,对朝廷也是心怀敬畏,一片赤诚!如果公主殿下对我等心存疑窦,只管差人盘查便是,我族上下定然随时恭候!”
这话倒说得有趣。
既没给出否定的答案,却也没承认当年楼竹沥兄妹造下的血债。他如今管教的百草谷十足敞亮,清清白白,便是朝廷将此查个底儿掉,也定连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至于几十年前发生的、惨绝人寰的试毒案?那都是旧事了,与现在的百草谷没有半点关系,公主可不该迁怒才是!
这些藏在话里未曾明说的言下之意,明昙久浸官场,心里当然门清。
然而清楚归清楚,她却不肯让对方就这样糊弄过去,闻言霎时沉下脸来,冷冷一笑道:“好个心怀敬畏,一片赤诚!”
楼家主被突然发难的明昙惊得一滞,还没回神,便见对方倏地拂袖而起,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眼中好似藏有万里冰霜般寒意森森,厉声斥道——
“百草谷当初纵容族中子弟,酿下大错,以试毒之名将八十三位无辜农户生生害死,曝尸荒野,浑身腐烂不堪,现在居然仍是不知悔改?”
明昙眯起眼睛,气势如刀般锋利骇人,一语便石破天惊。
“而今,这桩试毒案中所涉及的奇毒‘齿动摇’,还害得当今圣上昏迷不醒,数日不得解毒,只能凭银针吊命!”她步步紧逼,字字振聋发聩,“你百草谷胆大包天,竟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莫非——是心存歹意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