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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俩一关上洗手间的门,于婉蓉便跌坐在椅子上再也站不起来,捂着胸口使劲儿捣气。
而陆曼宁显然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连单薄的肩膀都气得颤抖。
她抻着脖子冲于婉蓉大叫。
“妈,你干嘛拉我这么多年,我们吃的苦还不够多吗爸爸当年若是都能把外债都及时讨回来,陆氏哪儿至于垮得这么快欠债的是大爷,那些爸爸曾经施舍过、帮助过的人,在我们落魄的时候,有几个愿意伸出援手的他们躲我们还来不及。现在你居然替他们这些老赖说话”
“老赖”多么难听的字眼。
薄薄的门板根本挡不住陆曼宁冲入云霄的分贝,一径钻入许嵩年与何莉的耳中。
两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而门那头的陆曼宁根本没打算停,她尖锐的吼声仍在继续
“妈,十年来,我们俩为了还债,穷到连三十块都拿不出来的时候,他们在哪儿居然还藏着爸爸的三十万哪怕他们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我们三百块。
“哪怕是半年前,您刚得病的时候,他们把钱拿出来,就能给您用上好药,您的病怎么能恶化得这么快更或者,八年前,爸爸去世,若他们能还我们钱,我就能上大学,毕业后就能赚更多钱还债,您又怎么会累到得这个病而爸爸当年去世前,筹的最后一笔施工款,也不过是十五万。而那时候,他们到底在哪里”
一边说着,陆曼宁的脑海里,便一边浮现出十年来的心酸历程。
想到于婉蓉和自己吃的苦,愤恨的心就燃烧了起来。她紧紧攒着拳头,指甲抠进肉里。
“要是他们当年就还钱,爸爸怎么会死您怎么会生病欠钱的都是大爷。妈您说,直到现在爸爸在外面没收回来的无头债还有多少他们谁曾愿意伸手,拉我们一把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欠债不还,落井下石的人。他们拿着我们的钱,隔了十年才想起来还。我们干嘛还要给他们好脸色看”
说到后来,陆曼宁的双眼一片赤红,于婉蓉虽然觉得她这番气恼撒的不应该,可仍是心疼不已,怎奈浑身没有力气,在陆曼宁一长串几乎没有间歇的激烈的控诉下,居然一句话也插不上。
知女莫若母,于婉蓉是理解陆曼宁的。不怪乎陆曼宁如此激动,当年陆氏垮了之后,还不到二十岁的陆曼宁就跟着于婉蓉看尽人情冷暖。
陆沈平生前为人豪爽,生意上的伙伴,一出口便能借出去几十、几百万,家里保险柜里的白条都存了一盒子。像这种金额小的又毫无字据的无头债,更是不在少数。
陆沈平常说,生意的事情靠的是人情,讲的是信义,然而他却没想到,这些都要建立在巨大利益的前提上。真正残酷的事实是,生意场上无父子,金钱面前无兄弟
九年前,陆氏突然资金链断裂,陆沈平又被企业内鬼爆出合同欺诈、商业欺诈等多项罪名。后来,虽然翻案,但作为法人的陆沈平仍是吃了大半年的牢饭。
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陆沈平的身体和精神都经受了一番摧残。
而陆氏也在这半年时间,一垮再垮,债台高筑,大势已去。
后来,陆沈平突发脑溢血,没来得及和妻儿说一句话,便猝死在办公室内。陆曼宁和于婉蓉整理陆沈平遗物的时候,曾翻出一长串催债清单。
那个时候,为了替父还债,陆曼宁便跟着于婉蓉捧着那些白条和那张清单去一家家催债。然而借钱容易,讨钱难。那些住着豪宅、开着豪车、每年每月都在奢华旅游、甚至在公海上豪赌的债务人,却哭丧着脸一次次拖欠、一次次哭穷。
有的嘴上说的好听,等我这次资金周转过来,立刻打钱给你们。有的干脆闭门不见,甚至连手机号码都被拉黑。为数不多的还款,也像是在打发要饭的。
对此,陆曼宁和于婉蓉一点办法也没有,谁让白条上没有具体还款时间,谁让白条没有通过正规途径公正过
渐渐的,陆曼宁和于婉蓉变卖家产,虽然还清了债务,可当初的亲戚朋友也只当他们是丧门犬,不再来往。
可日子过到这般田地,至今出租屋里,还有大半盒没有催回来的外债
陆曼宁思绪万千,她忽然想笑。
钱,一切都是因为钱。
是钱让她咬着金汤匙出声,风光一时;也是钱让她堕入尘泥,野鸡不如。
可是,许嵩年与何莉手上,是陆沈平的三十万呐。
陆曼宁忍不住想,若这些钱,能及时送到,可以解多少次燃眉之急
当年,许嵩年不是一口一个仁义道德,还大骂过见利忘义的小人,视父亲陆沈平这样的铜臭商人为下九流吗
可是,他们却藏着这么多钱,悄无声息的躲在他们的象牙塔里,直到他们的儿子回国
一个激灵,陆曼宁忽然想到了许瑶光。
她不敢置信的环顾了四周,尽管这里只是一间洗手间,可设施齐备先进到比五星级酒店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曼宁胸口一阵绞痛,怕是要有一个可怕的事实要爆出来。
刚才,在门外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此刻的陆曼宁,比任何时候都希望坐在外面的人并不是许嵩年与何莉,而只是普通的良心发现的债务人。
如果是那样,她只要随意发泄一通,就算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