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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还没来,梅家人先到了,说要把家主带回去。
“现在情况不明,实在不宜挪动,还是等大夫看看再说。”闻笛劝道,她实在是怕好友出什么问题。
秀儿面色焦急,可个中原委他也一知半解,实在不好说。只能含糊拒绝:“外边大夫看不出来,家里有药,闻姑娘您行行好,晚了就来不及了。”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闻笛不好多拦,只能看着人被抬上马车匆匆离去。
金蟾在一阵剧痛中醒来,却恨不得立刻昏过去。她算是很能忍痛的人了,但这种仿佛五脏六腑都在被啃噬的痛,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她忍不住拿脑袋往床板撞去,却被人搂住:“阿寂,忍一忍,求你了,忍一忍。”
她咬住下唇。没撑两下,又晕了过去,没一会儿,又疼醒了过来。
这样来来去去反反复复,中间有两次忍不住了,大吼道:“给我个痛快!杀了我,求你了,给我个痛快!”
却被掉在脸上的眼泪浇灭怒息。
有一瞬间,她的心中甚至是升起恨意的,恨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恨她们为什么要按着她让她承受这一切。
恨意转瞬即逝,疼痛却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等一切平息,她睁开眼睛,看着守在床边的人。
“是什么东西?”她问,这感觉根本不像疾病。不会无缘无故这样,疼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人划开了她的手臂,引了什么东西出去。
梅卿哑声道:“同生蛊。”
虫子啊,怪不得,金蟾点点头:“谁弄的?”
他沉默了一瞬,还是开口:“我。”
“什么时候?”
“你才来梅家的时候。”
“孩子没了吧?”
“……,是。”
金蟾扯了扯唇角,她该感谢不是他们相熟之后吗?她往被子里缩了缩,疲惫地闭上眼睛:“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梅卿站起来,往外走去,走到门边,哑声道:“我不后悔,那时前途未卜,我要保护母亲,保护梅家,这是我唯一可以牵制的筹码,所以……我不后悔。”
金蟾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梅卿走出门外,终于支撑不住,跌在地上。
他不后悔吗?
如果早早认识她,如果早知道是她,他怎么会,怎么会!
如今他失去了孩子,也失去了她。
怎么会不后悔!
从四年前就不停寻找解蛊的办法,好不容易找到却因为她怀孕不能成行。
本来想孩子出生后就坦白的。没想到,没想到,天意弄人,是他不配得到……他不配……
“对不起,”他喃喃自语,眼泪划过脸颊。
第56章
梅卿当初把子蛊给梅元荣的时候, 并没有告诉她是什么东西。
人不动感情之时,总是可以冷静思考的。他想得很简单, 同生蛊不发动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对方若是善待他梅家,他便永远不会动那母蛊。
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爱上那个人,那子蛊就成了定时炸弹, 让他时时胆战心惊, 生怕母蛊哪一天突然死去。
有时候做梦都是这样的:下人打翻了盒子、老鼠咬穿了柜子吞掉里面的蛊虫……甚至是没原因的,当着他的面突然就碎掉了。
背景无一不是浓重的血色,他满头大汗醒来,心跳鼓动着耳膜, 清晰可闻。哪怕那个盒子已经被压在箱底, 一层又一层上了锁, 也不能减轻惶恐。
如今到底噩梦成真。
……
金蟾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感觉,恨吗?其实是没有的。
她可以理解他。没有人会全心全意信任一个陌生人, 何况当初那样的情况。世人多险恶,世事多弄人,隔着一张面皮,没人知道对面的是人是鬼, 她可以理解。
上辈子梅卿能与狼心狗肺的原身博弈,那个蛊肯定起了很大的作用,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甚至是没错的。
但能理解, 不代表就可以当做那些伤害没发生过,要过心里那道坎儿,总得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她靠着迎枕坐在床上,看着端着药碗进来的人:“这是什么?”
他走过来,迟疑了一下,在她床边坐下,低声道:“八珍汤。”说着舀了一勺来喂她。
金蟾避了避,伸手:“我自己来。”
梅卿由着她接过碗,在旁边看着她喝。
金蟾一碗热汤喝下去,不停出虚汗的身体总算是暖和了点。失血太多,这是那个孩子流掉的主要原因,她现在的确需要补血。
她把碗递过去:“谢谢。”
梅卿的动作顿了顿,她看到他的指尖有一瞬间的颤抖。
顿时明白自己客气的态度有些伤到他了,尤其是这么敏感的时刻,一个小小的举动都能戳到对方的心口。
“我并不是……”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摇了摇头,若无其事伸手,想给她掖掖被子,碰到她被子下的身体时她却下意识往后避了避,他的手顿在那里。
无言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延开来。
最终是他先开口,声音依然沙哑:“我一会儿过来,你好好休息。”收拾了碗儿出去。
“我想静一静。”金蟾看着被上的缎面花纹,低声道。
他离去的背影顿了顿,没有说话,转过了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