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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一时冲动,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我们现在还小,就算要反抗,也要等到有能力的时候再反抗。”
说出来后他自己都是一惊。
但安吾却完全不惊讶的样子,只是说:“那样就太迟了,我忍不下去,受不了那口气,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
他目光灼灼,语气坚定道:“青春是人生很重要的阶段,要是一直痛苦压抑忍耐到长大,那我恐怕也不再是我了,完全变成了另一种人,我无法接受。”
真耀眼啊,太宰想。
太宰很喜欢和安吾待在一起,看着他嬉笑怒骂,听着他天马行空的大胆想法,听他畅想未来的快乐生活。
那是太宰难得的喘息和轻松快乐时光,那个时候连空气都会明媚起来。
直到那一天。
“我要跑了,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啊。”少年说。
“……离家出走?”太宰问。
“嗯,我已经决定了。”少年的手按在他肩膀上,脸色决然而又担忧。
决然是对于少年自己,担忧是对他的。
少年絮絮叨叨:“你不要总是任人摆布啊,干嘛那么听话?该反抗的时候就反抗,又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如果思想和行为全部都被禁锢了的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反正我在那种死气沉沉腐烂的魔窟实在待不下去了。”
“你真的要离开了吗?”太宰问。
“对啊,放心吧,我早就准备好了!”少年拍着胸口一脸自信,“为了逃离这个家,我从很早就开始做准备了,钱、路线、吃住都考虑过了。”
“你就这样走了?”太宰问。
少年点头,脸上的笑容几乎在发光:“我甚至连之后要做什么都想好了!我要去当一名作家!靠着写书就能维持生计的小说家!我要去看看世界其他地方的风景!”
他露出鄙视和不屑一顾的表情:“那群家伙,哼,就算打死我,我也绝对不会按照他们的安排去从政!让他们自己一起腐烂互相折磨一生吧!”
太宰沉默了。
在安吾真的逃走的时候,太宰甚至满怀恶意产生过将他的计划全部透露给坂口家的念头。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因为他知道那个计划有很大的漏洞,是不可能成功逃脱的。
他也没有将那个漏洞告诉安吾。
你得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才算数啊,证明你已经足够强大了才行啊,他想。
太宰看着少年在课桌下刻的那一行字,摸着那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叛逆和张狂。
他笑了,心道我真坏啊。
被完全污染了呢,太坏了,坏到了骨子里,坏成这样已经没救了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安吾逃了一个月,最终还是被抓了回来,最后被送去以严格出名的警校看管训练。
然后,他们的联系就彻底断掉,再也没见过了。
太宰后来当然也打听过消息,但安吾的情报断在了他再次从警校逃出来,后来就彻底没有消息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太宰想,难道他真的成功彻底逃走了?
不过也有坂口家出事后没有精力再去管他的原因了吧?
太宰又等了一年,确定安吾是真的完全没有消息了,他的心跳就逐渐开始失控了。
他就像是一条鱼缸里的鱼,看着鱼缸里的另一条鱼无数次跃出水面,掉在地上,艰难在地上蹦跶着,越过无数落下的大脚、高跟鞋和来往的车辆,最终成功跳入大海,背影消失在大海深处。
于是,鱼缸里的另一条鱼陷入沉思,经过详细的计划后一举跃入大海,摆脱了那个菜市场的浑浊鱼缸。
但故事的结局并不美好,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黑暗如影随形。
整个世界都腐烂了。
他只是从一个小鱼缸跳入了另一个大鱼缸,大概只有死亡才能彻底解脱,彻底逃离这个糟糕的世界吧?
太宰有时候也会在想,另一个少年现在会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是什么样的?
总感觉那个人,比起他这样想要逃离世界的胆小鬼,恐怕会说出改变世界那样狂妄的话吧?
然后他今天就看见了一副被生活蹉跎、磨平曾经尖锐棱角样子的颓废社畜安吾。
太宰:“……”
但惊异也只是一瞬间,太宰的脑子迅速动了起来,一边打量久违的友人,一边用语言动作试探,并在脑海里飞速闪过整件事情的经过,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其实没变,的确就是他认识的那个少年。
似乎也不是很意外,能够为暴力集团洗钱,将钱捐给孤儿院,然后在港口黑手党以及他的追杀下在横滨这个地方逃了整整半年的安吾,和他记忆里的叛逆张狂少年行事风格很符合。
但他又确实变了很多,让太宰实在好奇和感兴趣。
“想要知道的话,就将他带过来怎么样?”织田作举起酒杯。
太宰一愣,随后笑了,举手和他碰杯。
玻璃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悦耳声音。
“你说得对。”他说。
*
“安吾,下班后一起去喝一杯?”太宰趴在他的桌子,像个小孩子或者是有着坏心思的猫咪一样伸手捣乱打扰他工作,似乎不得到回复就不罢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