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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嫣颔首,道:“天色已暮,山中道路难行,大家更不是灯笼眼睛,在这里抵不过地头蛇。先原地修整一番。婼娘子走丢的事,我明日一早修书一封,告知附近州府和家主。”
“这……”
既是婼娘子走丢了,大娘子与她姊妹情深,这会儿居然能这么坐得住,委实匪夷所思。但细想来,大娘子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他们不少兄弟都已经受了创,想必匪类他们又不熟悉山路,只怕勉强追上去,非但找不回姬婼娘子不说,反倒搭上性命,不如等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是!”主意打定,家臣立刻号召人们扎下帐篷。
是夜,天又下起了雨。
帐篷才扎好,家臣们用铁棍拴入极深的泥土当中来保障牢固,在山谷中呼啸而出的风里,帐篷的帘被吹得猎猎作响。
这声音太大,犹如魔音灌耳,本就难以入睡的姬嫣愈发辗转反侧。一时想着姬婼的下落,不知兄长的人是否接到了她,一时开始胡思乱想,前路迢迢,抵达河东之后该如何面对萧云回,又一时,情难自禁地想到了王修戈。
除夕那夜,匕首扎进他胸膛的画面一直在她脑海之中不断回溯,像是魔障了,越是不愿去想,反而在脑中越是清晰。
这次又欠下了他的人情。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她以为早已能够摆脱那人了,她发誓和离之后,她半点反悔,半点回心转意的意思都没有,可总有一些莫名牵扯,她避都避不开。
现在,她自知有故作清高的嫌疑,一方面接受着两个男人的帮助和好意,一方面,却两头都没能给予回应。
她真的需要快刀斩乱麻,赶紧结束这一切了。
思绪凌乱起伏着,山谷里呼号的风愈来愈紧,霎时,从破败的帘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狂喝声,犹如霹雳般炸开:“山洪!是山洪来了!”
姬嫣悚然怔住,立刻起身,来不及套上鞋袜便朝外走去。
女眷的帐篷与男人们距离得有些远,只见远远地一线洪流犹如发狂的野马般从山谷中冲了出来,势不可挡,姬嫣近侧的璎珞和翠鬟也急忙向她靠拢,“娘子!”
家臣们奋勇而上要保护女眷,将她们带到石壁上安全之所,先抓住石壁中穿出的古木树藤,然而洪流来得太快,方才还在远处,一眨眼便已狂奔至近前,家臣只来得及捞住璎珞,翠鬟和姬嫣离得稍远,一臂之差,浑浊的洪流卷起了大浪,带起砂石尘土,霎时一口将姬嫣和翠鬟吞了进去。
“娘子!”
婼娘子被掳走,大娘子被洪水卷走了!
若是不救回大娘子,他们不如全体以死谢罪!
一转眼,姬家家臣所带的马匹、行李,来不及抢救,也全部顺着水流往下冲走了。
将璎珞送上角落之后,家臣要沿着洪流下水,被下属抓住了臂膀,“头儿!水势湍急,这会儿下去只怕非但救不了娘子,连你也是难逃一死了啊!”
“难道就放任娘子被洪水冲走吗?”
他爆吼道。
“先别乱了阵脚,我们沿着山壁,从这块儿往下走……”
“等走到娘子性命早没了!”
“可是……”
……
姬嫣从生下来起,就被算命的告知与水犯冲,以前十多年没当一回事,没想到一语成谶。被卷走的刹那她还在想,前世是被人推进冰湖,今生又被洪水卷走,果然与水有着不解之缘。
难道是因她作孽甚重,所以两世都不得善终吗?
洪水激烈的巨流冲刷在身上,几乎将身体撕裂般,骨骼传来强烈的痛楚。
意识模模糊糊中,她感到自己被人从洪水之中捞了出来,一口水从肺部呛出,泥沙混合着腥咸的味道在嘴里滞留不去,姬嫣咳嗽着勉力睁开眼睛。
她感觉自己正伏在一人的背上,那人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水里行走,姬嫣吃了一惊,用尽全身力气才睁大了眼睛,知道看清她所熟悉的侧脸,霎时间全身的每一处肌肉和感官都在剧烈地拒绝,应激反应根本难以受到理智的控制,她朝着他的背推了过去。
但没想到她蚍蜉撼树的力量,竟真的让他的手臂一滑,后果就是姬嫣再度重重地摔在了水里。
啪嗒——泥水四溅,浇了她一脸。
不用看也知道浑身泥水的她现在有多狼狈,男人飞快地蹲了下来,将她从水中托起,“阿嫣。你醒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姬嫣惊疑不定,目光呆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她环顾四周,自己仍然坐在水里,这里的水流并不湍急,速度放缓了许多,但更浑浊,她现在全身上下都是混杂了泥点的脏水,袖子都沉重得无法抬起。可她最惊讶的还是,为何王修戈回出现在这里。
他不回答她的问题,“你没事么?”
这里就他们俩人,姬嫣摇摇头,用手指拨开嘴唇上的泥巴,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站起来,却在用力支撑的时候忽然感到脚踝一阵钻心的疼痛,险些又跌倒回水里。
王修戈看了眼她的脚,“应该是折断了。”
他扶着她腰,将她扶正,随即弯下腰站在她的身前,“上来。”
姬嫣不想他背,但事急从权,不要做不识好歹的人。她咬咬牙,艰难地爬上了他的背。
王修戈腰弯得极低,避免他从背上滑下去,一脚一脚地踩在脏水里,带着她往岸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