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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李玄幽真是!回头我定换了他手里的戒尺,哪能这样打一个女儿家。”林夫人退而求其次,只说将李昧手里的戒尺换成软条,这样少些疼痛。
替姬嫣上完伤药,林夫人轻声道:“我和你爹本来只想你安安逸逸地嫁一个人,当一世寻常小娘子,谁知事与愿违……到如今倒给你这么大的压力。”
随李昧学习策论也就罢了,她还有一大堆要学的,但是看账本这条就有许多门道,姬嫣常常是宵衣旰食地学,足不下楼目不窥园。
姬嫣微微一笑,摇头。
“不,母亲,呦呦觉得今日很好,特别好,或许早就该这样了。我突然想到,如果我能成功,为女子们开一条先河,那么是不是以后大家就会凭能力论长短,让那些志不在闺阁的女孩子有机会像我一样学到这么多有用的东西,不仅是成为一家之主,甚至能够出将入相呢!”
林夫人一愣,继而拍拍她的额头,笑骂道:“傻孩子!哪有那么容易!”
“万事起头难,地上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路走的。路是自己蹚出来的。”姬嫣很笃定。
其实只要她能想得开,林夫人也不说什么了,她叹道:“呦呦,前太子……是为你而死,娘知道你的个性,这样的深情,你心里定然难过,母亲不说,是怕触你伤心的事,可是,我也害怕你一直闷在心里头,你实话对娘说说,你心里的感觉?”
姬嫣的双脚轻轻点地,眉眼微垂,“我已经放心里锁起来了。”
林夫人诧异,只见女儿微微一笑,像是释然了:“以前我总觉得他对不起我,其实,他不欠我的。娘,女儿曾经真的,很喜欢他,这辈子从没像喜欢他一样,喜欢过别的男人,他是伤害了我,但也教会了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命如浮游朝生夕死,选择自己最想得到的,好好珍惜就足够了。女儿以前看不清自己的目标,以为随波逐流,和大家一样地尽一个女子的本分,就会幸福了,就像平英郡主说得那样,一个女人一生终究要托付给一个男人。但是我试过了,不行,我不快乐。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快乐,和云回在一起也没有快乐,因为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在迎合于人,没有能够做真正的自己,就像一条船驾驶在海面上,四处茫茫,不知道往哪里靠岸。直到现在,跟着李先生读了这么多文章,以往的困惑也迎刃而解,茅塞顿开,原来天地这般广阔,若没有情爱,也还有那么多的事等待着我去做,我突然找到了自己前进的方向,我现在的念头,就是做好姬氏的族长,既能让父母能够无忧,也能让兄长能够放心施展他的抱负,更是完成我心中的宏愿。虽然累,但是这几年来,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开怀、自由过。余生漫漫,我要好好地活着,不枉费大家对我的关怀疼爱,也不枉费他用性命换来的我的生命的延续。”
“母亲,你看我的手,”她将肿得高高的两只酱香小蹄子拿给林夫人看,“虽然先生打我,但我还是很感激他,一点都不疼。只要我能一直这样向我想要的方向前行,我就会很欢喜!”
林夫人怔怔地,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裙裾飞扬、骄傲娇憨的小呦呦,那真是太久没有见到过的风景了。自从一直最疼爱她的祖父突然病逝以后,她仿佛就再也没这般舒心惬意过。
林夫人心头感慨万千,重重地叹了口气,也点了下头,“好,娘帮你,这就对你将管家的本领倾囊相授,今夜就不走了。”
姬家那帮老东西,下个月就要派来两个人考察姬嫣的管账本领,现在突击一下,凭女儿的聪慧,定能青出于蓝。
这厢母女两人挑灯夜战,姬昶一人独守空房,来到夫人的房中被告知夫人留在了娘子那边时,姬昶叹了口气,一个人卷着留有夫人体香的被褥一觉天明。
姬家宗伯里的人都让他各个击破,一个个打点好了,想来不会为难呦呦的,夫人这般用心……他也不好说什么。
到了月初时,姬氏果然来了人,带来了一波旧账,当场考察姬嫣的记账和算账能力。
这波旧账是原先姬昃留下的一笔烂账,本来林夫人已经抹平了,还留了这么本东西没扔,本来是劝诫后人谨记时刻保有忧患意识的,现在正好被用来考考姬嫣。
姬昃做的亏空,主要在于日常器具的花销,譬如瓶器,各种窑里烧出来的瓷器成色不一,容易鱼目混珠,再便是女眷们的首饰,少一两颗珊瑚石或是缺一二两和田玉,看起来也差别不大。但其实只要有心,再细小的漏洞也会被发现。
姬嫣对此对答如流,虽然这两位来自河东姬氏的宗族叔伯一开始就受了姬昶的收买,本没打算为难姬嫣,但面对她上呈的答卷,心头还是满意的。收卷之后,对姬昶说了“放心”二字,便告辞了。
姬嫣松了一口气,对母亲和缓地一笑道:“那我这算是过了吗?”
林夫人向她颔首,摸摸她的脑袋:“这只是开始,后面他们只怕是要时不时就来金陵一趟调查,不过,我们有备无患,不论他们怎么考,都只管拿出自己的本事来,不愁过不去。”
这点是自然的,何况有父亲在,姬嫣悄悄向姬昶递了一个眼神,略有几分底气不足。
一切本来有条不紊,姬嫣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与过人的天赋,加上两辈子的见闻,在姬家立足越来越稳当,继任族长的阻力愈来愈小,但突然,天有不测异象。翻过年的三月,烈帝突然龙体违和,起初只是头痛,身体疲乏,但后来愈演愈烈,竟然一病不起,诸位太医束手无策,罢朝七日之后,人心惶惶,都在劝诫皇帝早早立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