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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春日花
    ◎枯木逢春◎
    吴孟繁走后,没有再来过蓬山路。但他和路宋二人却成了朋友,课余时间偶有交流。
    自从得知路拾萤苦数学久矣,他就有事没事将一中的学习资料和试卷好心转发给他。
    吴孟繁心胸宽广恐怕随了他妈,毕竟吴父咽不下这口气。
    此人造诣不深,心眼极多,本事不大,自诩文人的酸气偏偏很重。觉得宋山不肯收自己的宝贝儿子为徒,是瞎了眼睛,于是到处走街串巷吹枕边风,说褚方元那儿的“蓬山字画”不过是附庸风雅,不值一提,是小丑作怪,博人眼球,大家不要上当。
    这话传着传着,转了一圈,落到宋敬原耳朵里。
    若非吴孟繁发来微信,连说三遍“家父是个没吃着葡萄的的白眼狼”,并诚诚恳恳道了个歉,宋敬原就要拎上路拾萤去和人干仗了。
    少爷火气轻易不能消,左思右想,上网买了两罐油漆。
    第二天,拎着油漆桶摸到吴父公司门口——吴父在一所印刷公司做会计,单位离二中不远,门口有一道老墙——于是宋大诗人大手一挥,在现成的白墙上挥洒笔墨。
    红色的油漆写了几行大字:
    吴爷生来好文史,可惜胸中无笔墨。
    大肚便便如竹笋,皮厚嘴尖腹中空。
    蓬山无门路不通,眼红还怨葡萄苦。
    夜拨算盘翻旧账,才知自是二百五。
    给吴父气了个高血压病发。
    于是对方气势冲冲找上门要说法,宋山亲自出面把事情解决,给印刷公司赔礼道歉,转头大发雷霆,在前堂喊人:“宋敬原,你给我滚下来!”
    宋敬原当时正在和路拾萤玩抽王八,脸上贴满纸条,闻言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下了楼。
    宋山瞧见,气不打一处来:“你要干什么?垂帘听政?”
    宋敬原赶紧把纸条摘了。
    他师父随手一指:“你给我站那儿!抱着书!”
    宋敬原自知理亏,头顶一本半个巴掌厚的四库全书之一,靠着木柜罚站。
    就听见宋山问:“这是你写的?”
    宋敬原装傻:“写什么?”
    宋山把手里的“乱涂乱画罚款单”砸到宋敬原脸上:“你有这本事,怎么不拿去做点正事!”
    宋敬原说:“我看他不顺眼。他都欺负到您头上了,我还不能给您出——”
    “气”字还没说出口,宋山拿着竹扇在案上重重一敲:“你那是给我出气吗!你那叫给我丢脸!宋敬原,我教你写字,是教你这么用的?”
    宋敬原不吱声了。
    他和宋山师徒多年,此时清楚宋山确实动了气。
    不是什么大事,但也没什么撒娇的余地。
    宋山指着他鼻子骂:“他到别的地方去说我不好,你就让他说,还能让他说死了不成?你跑到人家公司门口去写大字报,你要干什么,白底红字的,抄家吗?”
    宋敬原说:“我错了师父。”
    “你错哪了?”
    宋敬原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只好沉默以对。
    宋山气得头疼:“哪只手写的?”
    宋敬原默默伸出右手,“啪”的一声,湘妃竹扇头重重砸在手心。
    宋敬原挤眉弄眼地“嘶”了一口,到底没敢把手收回去。宋山不解气,又抽了几下,顿了半天才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宋敬原,你要替我出气,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该说的我要说。姓吴的怎么诋毁咱们,那是他的事情,眼不见耳不听,心里自然清净。关起门来,你要骂他,我一点不阻拦。可是你到外面去,写穷酸诗挤兑他,要他的亲朋同事看他笑话,是你自己掉了身份。”
    “你以为别人真关心这件事里谁对谁错吗?他们看完乐子,回家只会说,姓吴的心眼小,姓宋的嘴刻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和你说的做人如行笔,不卑不亢不露锋芒,你都拿去喂狗了吗?若真招惹心胸狭隘的,日后他要报复,惹来一屁股麻烦,又找我给你收拾吗?”
    宋山顿了片刻:“再退一步,他再不济,也是吴孟繁的父亲。吴孟繁是个好孩子,和你们也熟络,这件事以后,他以后见了你,左右不是人,该往哪边站,你替他想过没有?”
    宋敬原被他说得心里发虚,沉默片刻,觉得自己确实错得离谱,就把手伸直了:“我知道了师父,您罚吧。”
    “我罚你有用?”宋山火冒三丈,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找你褚爷拿点油漆,滚去给我把墙刷了!然后再去给人道歉,顺便告诉他,我宋山的东西你爱买不买,看不上,也轮不到他指手画脚,仔细他的舌头!听见没有?”
    宋山到底也是个有脾气的,这就算是给了吴父态度。
    宋敬原心花怒放,拉着极其无辜的倒霉蛋路拾萤一溜烟刷墙去了。
    开学前的一天,宋敬原独自去苏柏延家拜访师兄。
    那时那副董其昌扇面已然修补了七七八八,苏柏延埋头补浆纸,顾不上招待他,要他自己找水喝,再随便看看。
    宋敬原在苏柏延家转了一圈——到处都是资料册、古籍、书画和陶瓷类文玩,便坐在沙发边,伸手抱住一旁苏柏延的腰。
    苏柏延拿他没有办法,一低头,瞧见右手掌心微微的肿——吴父是江都乃至全国字画圈里的名人,出了这件事,他也略有耳闻。就失笑道:“挨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