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伤而回
北朔战场上的情势急转而下,这是连拓跋煜自己也未曾料到的。
慕容瀚所率的耀月大军在攻下云州之后,又夺回了之前一同割让给北朔的并州。而北朔边界州府守兵过了这些年安平之日,如何能抵挡怀恨在心誓要复仇的耀月军,溃败连连,很快就让对方侵入了堪称北朔腹地的龙州。
拓跋煜获悉这个消息之后,顿时再也坐不住,他打算亲自率领隶属于他的亲兵、有着东陆第一骑军美誉的五万赤军,开赴龙州抵挡势如破竹的慕容瀚。
拓跋鸿劝阻不住,只得在贺兰衍之的建议下亲自率领文武大臣前往雁城常胜门前为之送行。
“皇叔,此去龙州,千万保重,朕在这里等你凯旋而归。”拓跋鸿将盛满美酒的金爵双手捧递到了拓跋煜面前。
即将出征的拓跋煜此时已换上了一身战袍,那战袍极为威武华丽,双肩不仅嵌有栩栩如生的狼头肩饰,腰间的黄金革带上更是挂了根极为稀罕的火狐尾作为装饰,而拓跋煜绑在额间用于束发的锦带上缀满了各种五彩斑斓的宝石,锦带两侧垂下的流苏也尽是一根根由人搓捻而成的金线。
拓跋煜怀有心事,面色亦是冷毅而肃重,他接过金爵,仰头一饮而尽,神情威严地轻轻点了点头。
“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负所望!”
说完话,拓跋煜已是翻身上了马,他冲拓跋鸿拱手致意谢恩,这才转身朗声下令道:“全军出发!”
北朔帝国精锐中的精锐就尽在眼前的一片红里,拓跋鸿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些欢呼雀跃的百姓与大臣,愈发觉得马背上那个威武昂扬的背影给自己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承天殿上,摄政王的御座犹然在侧,不过皇座上的帝王却已没了平时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拓跋鸿极为放松地坐在宽大的皇座上,微眯起眼扫视着殿上的众臣,和大家一起讨论着前线的奏报。
被拓跋煜派往武阳关的南军和北军与大成的军队则陷入了焦灼状态,一时间进也不能,退也不能,而拓跋煜所率本部赤军也在龙州遭遇上了慕容瀚所领精锐,战况激烈,双方死伤惨重,而耀月军一度被逼退到了龙州边境的落霞山。
但是拓跋鸿在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并没有露出半点喜悦之色。
他想的是,本就战功彪炳、声威赫赫的皇叔若是在这危难之际若拯救北朔于水火之中,自己这个皇帝该要如何封赏他?
摄政王已是位极人臣之巅,莫非自己真要把这个皇位也拱手相让吗?
殿上已经有大臣恳请拓跋鸿立即下令予以拓跋煜与赤军丰厚的封赏,以激励前线的将士。
拓跋鸿当即就变了脸色,贺兰衍之唯恐他说出什幺失态的话来,急忙抢先说道:“赏赐一事还不急,不妨等摄政王班师回朝再说。摄政王向来心恤天下,如今家国危难之际,当务之急乃是击退敌军,区区封赏又何足挂齿。”
“就是!朕的皇叔难道还会在意些许封赏吗?!先皇赐给他的荣耀,早已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战局未定,便行封赏,尔等可听过骄兵必败?!”
其实帮拓跋煜请封的几名大臣,不过也只是想趁机巴结下拓跋煜而已,既然皇帝都亲自出口驳斥了,自然不敢再说什幺,只好喏喏退了下去。
退朝之后,拓跋鸿又是一脸愤慨。
他斥退了文安殿中的侍从,看着神色平静的贺兰衍之,忍不住痛诉道:“太傅,你看看那些人的嘴脸!他们简直就生怕朕亏待了拓跋煜丝毫!”
“趋炎附势,乃是人的本性,朝臣之中,也不例外。”贺兰衍之轻笑了一声。
“有朝一日,朕定要将拓跋煜的爪牙连根拔掉!”拓跋鸿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御案上。
贺兰衍之上前,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无须如此生气。对付拓跋煜,我们得慢慢来。如今东西二军受损严重,将领战死或失踪大半,正是我们换上自己人的好机会。趁他现在不再朝中,您自可便宜行事。”
“呵,这就是所谓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拓跋鸿恍然大悟,他笑着点了点头。
落霞山,耀月军营之中,慕容瀚正在和手下的参谋军师下棋。
当他的黑子落下之后,顿时反杀了大片白子,坐在对面的军师面露无奈,只好认输,“王爷高招,属下始料未及。”
“只是恰逢一个好机会而已。”慕容瀚笑笑,这些天虽然耀月军队在拓跋煜亲率的赤军反攻之下,呈现出劣势,可他却并不着急。
天时曾助他阻挡北朔东西二军的步伐,落霞山易守难攻的地势也为他提供了如今的地利,而人和……自然也该出现了。
在当年耀月被迫割地向北朔求和之时,他就着人在云州和并州安插了奸细,慕容瀚明白,北朔与耀月之间迟早还会有一场大战,这一次,他们绝不可以输!
随着时间的推进,前线的战况开始不太明朗,拓跋煜一直攻不下落霞山的的耀月军,反而损失了不少兵马,只得从攻势转化为守势。
而武阳关的北朔守军与大成的军队之间亦是呈现出对峙胶着的局面,一时间也无法过来支援龙州。
拓跋鸿倒是尚未察觉危险将近,或许连他自己心里也隐隐觉得,只要有他的皇叔拓跋煜在,这场战争迟早会结束。
然而……
两个月后的那个晚上,狂风骤雨,拓跋鸿刚批阅完奏章在重华宫躺下,就有人急匆匆地求见。
来人乃是赤王府的长史,他神情慌乱,几乎不敢抬头直视天子。
拓跋鸿看他这副样子,有些不耐烦,冷声问道:“怎幺了?”
“启禀陛下,王爷他之前在军中遇刺受伤,如今已被送回王府救治……”
“什幺?!”听到拓跋煜遇刺,拓跋鸿的心中一时竟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拓跋煜若伤重而死,北朔政权自然全部归于他手;忧的则是,如今外敌入侵,若在军中威望极高的拓跋煜突然亡故,谁还能带兵抵挡大成与耀月二国?
拓跋鸿连夜叫人通知了贺兰衍之,与他一道匆匆赶往了赤王府。
赤王府拓跋煜起居住宿的思德殿门口,此时玄甲铁卫正戒备森严,拓跋鸿还未进去就听到了拓跋煜的斥骂声。
“谁叫你们擅自将本王带回来的?!不过是区区小伤而已,前方战事吃紧,我身为主帅怎能抛下大军不顾?!”
拓跋煜穿了身黑袍靠坐在床上,他面色苍白,神情却是十分严厉,此刻正冷冷地瞪视着一名跪在床边的将领。
跪在拓跋煜床边的赤军中的左副将林兆,拓跋煜遇刺受伤后,正是他率了一队精兵将昏迷中的拓跋煜送回了雁城。
林兆低垂着头,任凭拓跋煜责骂,不敢吱声。虽然他们都知道照拓跋煜的脾气,对方绝不肯轻易回来,不过当时拓跋煜中毒已深,随军的太医替他诊治之后,直言前线并未准备足够量的解毒药,只有回雁城才能救摄政王一命,故而林兆也顾不得拓跋煜事后会大发雷霆,急忙挑了队精兵马不停蹄地将对方送回了雁城。
拓跋煜骂了一阵,见林兆只是默然无语,只得问道:“现在是谁在代替本王掌管前线军事?”
“回禀殿下,是中军大都督马凌将军。”林兆据实以答。
这时,外面有人通传拓跋鸿驾到,拓跋煜微微一愣。
拓跋鸿快步进来,他鲜少看到拓跋煜如此虚弱的一面,顿时吃了一惊,而贺兰衍之的目中亦是流露出了一丝关切之意。
“臣见过陛下。”拓跋煜挣扎便要起身。
拓跋鸿赶紧摁住了他,安抚道:“皇叔,不必多礼!”
“这到底是怎幺回事?摄政王究竟被何人所伤?”贺兰衍之看见本是随拓跋煜一同出征的林兆,出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