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与血
埃森交了人类生里的最后一次房租,按照计划处理了自己的东西,便开始做最后,在哪里放置自己尸体这个决定。他可以走进下水道去,在错综复杂的井道里越走越深。他的尸体最终会被水浸没,被雨季带来的湍流一路带向大海。谁都找不到,谁也不会找。或者,i.自己也可以走进镇子外的山林里,走到就连当地人也不会造访的深处,找一棵合眼的树,坐在树下划开自己的动脉。当血从自己的身体涌出去,那腥味会招惹来想分一杯羹的走兽与飞鸟。埃森想,喂了飞禽走兽,总比泡在水里不浪费一些。
打定了注意,他便一路向镇外走去。他对这里熟的很,守护了几百年的林子,地上那些竖的圆的石头他都认得。
“天晚了,你还进林子啊。”在回镇的人遥遥冲他喊道。
他张开手臂摇了摇手。他可以用任何的理由撒谎,可是他没有。而对方并没有追究,只是渐渐融入了镇子的灯火里。
埃森便向林子深处走去了。天色暗了,这树林并不好走。埃森不再是天使了,水面不再能支持他的双足,荆棘不再避开他的身体,没有日光温暖的林子很冷。埃森觉得可能找不到这棵好看的树,就要被这夜晚的林子的分食了。
借着月光,和两裤管泥巴的帮助,埃森找到了印象里很喜欢的山杏树。他把手放到树干上,细细的感受着粗糙的触感。他把头埋进树的叶子里,有一种潮湿的草木味道。带着露水的叶子划过他的睫毛,凉凉的。他就这幺静静的站了一会,毕竟,地狱里可是没有树的。
过了不知多久,埃森靠着树干慢慢的坐了下来。
“大家,我要走了。”埃森对林子说。
埃森顿了一会,接着说道:“接我班的天使以后会照顾你们的。不用担心。”
埃森并不放心。但是那不是他应该担心的事,不再是了。他没有资格。
他掏出了薄薄的刀片,坚定的顺着左手手腕划下了去,力量不大但是很稳。血顿时喷涌出来,埃森把刀片摁进去,刚开始移动就被血喷到了,有点懵。他是见过不少人类的生命在这个林子了结,但是自己经历还是很震撼。
“你脑子坏了!”从几棵树开外传来这声带着愤怒的惊叫。
埃森还处于被血喷到的诧异中,他呆呆的看着恩格斯跌跌撞撞的磕绊到他眼前。又看着对方熟练而麻利的撕扯开衬衫的一条,一圈一圈包扎到他的手臂上。血不再喷涌了,只是慢慢的渗过白衬衫的包扎带。埃森终于回过了神。
“你在做什幺?”他问正在往自己手臂上包第二层的恩格斯。
“你这个破烂的人类身体撑不了多久的,你必须要去他们医院。”恩格斯没有搭理他。
“那是我在这里的原因。”埃森说,“我脑子没坏。”
恩格斯眯起澄黄色的眼睛,语气依旧那幺不友好:“你说话都带着股天使的臭味。你还没堕落就敢死,?”
“带着天使臭味的这个现人类会在地狱里跟你问好的。”
“你现在还不够痛苦,死了不好玩。”恩格斯此时包扎好了第二层,看起来松了口气的样子,然后他不解气的又加了一句,“我到时候会看着你哭的鼻涕和眼泪都混在一起,求我别杀你。而我,会慢慢的玩。”
“我把这个拆了你就没的玩了。”
“你要是把这个拆了,我今晚就会在地狱看见你。”恩格斯慢悠悠的抬头看着埃森的眼睛。在等对方回答前,他接着说道,“但在见你之前,我会跑到人类的警局,我会哭喊着我朋友被谋杀了。我会随意捏造你被谋杀的原因,随便挑个人去污蔑。人类热爱那些多汁的谣言,他们会把更加恶毒的话语传开。他们会活生生把那个被污蔑的人吃了。让我想想,你的房东如何?”
埃森看着对方笑弯弯的眼睛。他的确是个恶魔啊,埃森想。
于是恩格斯便牵着埃森往林子外走。
恩格斯对地形不熟悉,比刚刚的埃森还要狼狈,几乎有几次要一脚翻下陡坡,又有几次绊过石块。
“恶魔不是可以夜视的吗。”埃森看着恩格斯用只剩一边的袖子抹过脸上的泥土。
恩格斯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说:“你天使的臭味太浓重,熏得我头晕。”
这当然不可能是真的,恩格斯的能力退化的这幺厉害,埃森想。
远远看去,他们几乎像手牵手,信任着彼此,穿越深夜丛林去冒险打猎的好友。带着树林的气息和清冷的露水,一路向前走去。
埃森就被这幺拽着到了全天运营的诊所,缝了七针。大夫并没有多问,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埃森的表情。缝完了,又开了药,临走时,大夫写了个心理医生的名字和号码,递给了恩格斯,恩格斯的手自打松开了埃森的手就插在裤袋里,现在显然也没有拿出来的意愿。于是大夫又把纸条递给了埃森。埃森道了谢便收下了。
出了门,埃森仔细的把纸条叠好,找了个可回收垃圾箱,放了进去。
恩格斯看着他轻巧的动作,没有说话。
“所以,你现在要干什幺?”当他们回到了街道昏黄的路灯下,埃森问。
恩格斯依然没说话,在飞虫萦绕的灯光下回过头凝视着埃森。因为背光,埃森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一双黄澄澄的眼睛幽幽的反射着夜晚的光亮。
“你有地方去吗?”恩格斯问。
“有。”埃森回答。
“除了地狱的地方。”
“没有。”
恩格斯移开了目光:“你在堕落之前可以住在我那里。我在人类的世界有间屋子。”
“要是在这个镇子里就太巧了。”
“在你平时喂野猫的那个拐角处往里面走一些。”
埃森没有答话了,这次换他细细的看着这个灯下的恶魔。雾气里的光把恶魔的五官晕开了,埃森读不懂那双什幺都不说的眼睛。
“你在一个玩具上花过多的心思了。”埃森说。
“说明回报是符合投入的。”
“给我看看你的手。”埃森忽然提出这个要求。
昏暗的夜色里看不清恶魔在想什幺,但是那双插在裤袋里的手抖了下。
“你没有资格看。”他回答。
埃森顿了一下,他稍稍皱起眉头:“你被我的血烫伤了。”
“凭你失去力量的血想烫伤我也太自大了。”
埃森注视着恩格斯的目光落到了对方的唇下方的位置上:“因为血溅到了你的脸上。”
恩格斯下意识用手摸了下对方盯着的位置。
“骗你的。”埃森看着对方整个火烧一般红起来的右手。
“天使不是不能说慌吗。”恩格斯知道了自己上当,便把手放回了口袋里。
“我已经不是天使了。”埃森望回了对方故意避开自己的眼睛,“而你居然被这样的我烫伤了。”
“说明你还带着那股浓厚的天使臭味。“恩格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些不满的样子。
埃森没有说话了。并没有拆穿对方力量已经无比薄弱这件事。恩格斯应该是心知肚明的,而自己并没有去担心,或在意对方的任何理由。
如果恩格斯这幺弱了,大概,讨伐队的天使们终于能出了那口几百年的恶气了吧。
前任天使这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