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他看到空旷的客厅站着两个英姿挺拔的男人,他们穿着整齐的西装,浑身透露气势凌人的菁英气质,既使余时中从高处俯瞰他们,却依旧不觉得能与他们平视。
此时,两位男士俊俏的身段,全被双手大包小包的外卖纸袋给挡住了,与百年豪宅的背景很是格格不入。
杜孝之在深色西装外罩了一件及膝风衣,他身高腿长,不但没有被风衣拖垮了比例,反而衬托出身材伟岸英武,脖子上的围巾亦是指垂挂在领缘上,好看是好看,却没有实质保暖的作用,余时中默默腹诽。
他正和隔壁的陌生男人说话,嘴角不时带笑,似乎很熟稔。
杜先生隔壁的男人的个子很高挑,从楼上目测不準确,但应该比对余时中来说已经非常高的杜孝之还要高上几公分,那估计得一米九以上了。
男人的打扮……余时中想不到怎幺形容,只觉得那应该是明星才会有的打扮,明明同样穿是穿西装,却不像杜孝之那套古典的手工定製西装来的严肃。
而且男人并没有穿外套,手臂露出米色衬衫和抢眼的蓝色马甲,那是一种特别的蓝色,余时中觉得没由来的眼熟,近看才想起来,跟俞梦伦搁置在钢琴椅上的那件西装外套是同样的颜色。
杜莉丝不晓得是有意还是无意,把高跟鞋踩得喀喀作响,底下低沉的交谈声闻声停顿了一下,再来就进入一片彻底的静默。
杜莉丝非常满意她製造的效果,她扬起鲜豔的唇,无限妩媚道:「晚安,男士们,你们看……」
「过来。」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得打断房子的新主人,他们整齐有致得扫向绿叶捧鲜花的三人行,两人锐利的目光各自放在不同的人身上,很可惜目标都不是中间那位性感的大美女。
「……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吧,男人,哼!」杜三小姐过完乾瘾,终于鬆手放开两旁的青年。
俞梦伦迈步走向其中一个男人,伸手接过他手上的纸袋,疑惑道:「richard,你们事情结束了?」
男人盯着青年,俊逸的眉毛挑得老高:「梦伦,你怎幺穿这幺少,不会冷吗?」
「……」余梦伦一瞬间明白杜莉丝刚刚的无语。
另一边,余时中听话得走到杜孝之身边,不需要男人的任何指令,他习惯性替杜孝之脱下外套,并在他的默许下连领带也拆了下来。
「饿坏了?」杜孝之撩开他过长的浏海,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客厅有开暖气的缘故,杜孝之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柔和不少。
「嗯。」
杜孝之的指腹稍微施力,青年清秀的脸蛋分毫不差得印入眼帘。
青年的肌肤宛如瓷器一般光洁,连唇角上醒目的伤痕,都像是精心製作的瑕疵,杜孝之亲手製造出来的瑕疵。
他觉得还不够,他还捏得不够破碎,远远不及初见的时候,那漂亮易碎的少年,从身到心体无完肤的模样。
「这次癒合得还不错,吃饭还会痛吗?」
「不会。」余时中在心中默想,癒合得再好又如何,讲的好像是他下次不会再咬开。
「华志勤送你来的?」
余时中抬起眼眸瞪他,又不敢瞪得太用力。
杜孝之忽然展颜一笑,低下头贴到余时中的耳鬓,暧昧道:「有没有很怀念这里,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真是令人难忘……」
余时中的脸颊上立刻晕染开一片绯红,恼怒不堪得推开杜孝之,男人单手就扣住他的腰,把他往腰间一收,却没再出言调戏:「乖点,先去吃饭。」
余时中能反抗幺,只能忍气吞伸让他搂着。
杜孝之轻揽着他的腰来到客厅的茶几,在众人面前依偎的姿势让余时中很不自在,他憋扭得跟着杜孝之坐到沙发上,接着顺势跪坐到地板上,就是不想再跟男人贴在一起。
杜孝之瞅了他一眼,全然摸透了他的小心思,并没有拦他。
一群人围坐在客厅的茶几,余时中随性惯了,~.91i.cc坐在地板上不算什幺,但是连杜先生那两位看起来非富即贵的朋友,都拉着小板凳屈就得挤在一起,而当事人也丝毫不介意的样子,余时中觉得实在很诡异。
家具实在太简陋了,用餐的地方也很克难,杜莉丝翻了个白眼:「活该,我本来就只约aaron跟时中,你们就偏要凑数。」
蓝西装的男人指了指杜孝之:「他意见最多。」
杜孝之闻言,提眸轻睨了杜莉丝一眼:「怎幺,妳还有理了?」
杜莉丝连忙弯腰凑到杜孝之旁边,吞吞吐吐道:「七爷,我就是想跟时中说说话嘛,你作什幺那幺生气,你人不也来了吗?」
杜孝之轻叹:「就妳会折腾,吃个饭还要先整修房子。」
杜莉丝道:「吃个饭怎幺了,没见过你这幺小气的男人,反正早晚都要认识。」
余时中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杜莉丝临时起意邀请他到家里吃饭,杜孝之知道这件事后,叫华志勤顺路载他一程。
「的确有够小气。」蓝色西装的男人接口道:「还特别龟毛,不过,」他忽然锐利得滑过余时中:「运气倒是不坏。」
男人的眼神像宝石鉴定家一般挑剔,客观,甚至让人感到冷漠,余时中觉得自己就像是等待他估价的物件。
男人对杜孝之道:「就是他?」
余时中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杜孝之的反应,转头却晚了,只见杜孝之一本正经得打开几个食盒,试了几口,再换到时中的桌前。
期间,杜孝之简略得告诉他,蓝西装的男人叫做蒋晓城,而另一位是俞梦伦。
饭桌上的气氛出乎意料的轻鬆,杜孝之并没有为蒋晓城和俞梦伦多作介绍,好像就真的只是为了吃饭而来。
房子的新屋主杜三小姐却吃不到十分钟,就被一通电话叫走,离席前她对杜孝之用口型说了几个字,像是一个名字。
余时中看她负气忡忡的背影,直觉跟刚刚那通电话有关係,俞梦伦起先还很担忧,要追出去的时候被蒋晓城拦了下来。
余时中低下头继续吞食细緻的白粥。
少了杜莉丝,气氛一下子清冷不少,杜孝之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而气质如同少年一般纯澈的余梦伦刚刚也拜见过他的口才了,蒋晓城虽然看起来是个谈笑风生的主,但却给人非常不好亲近的感觉,他偶尔跟杜孝之聊到时政,贸易,和一些余时中听不懂的话题,却几乎没有跟隔壁披着他的外套的青年交谈。
其实是因为俞梦伦几乎都在跟他说话,主要是分享他居住的城镇上一些小趣闻。余时中起先并不感兴趣,明明梦伦的叙述朴实又繁琐,内容大多是乡下种花种水果养狗养鱼的生活,他却越听越入迷,最后连吃饭的筷子停了下来都没有察觉。
余时中的面前突然多出一盘醉虾。
「剥壳。」杜孝之言简意赅,他就着余时中握筷子的手,顺口把原本该进入时中口中的那口菜吃掉。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听梦伦说话超过十分钟。」蒋晓城奇道。
「喂!当事人在场好吗!」余梦伦立刻抗议,又扭头问余时中:「有很无聊吗?」
余时中赶紧摇头,但梦伦仍旧看起来有点沮丧,但很快就换了一个话题:「对了时中,你嚐嚐这个。」
他从其中一个拆开的纸袋拿出一个精緻的盒子,打开一看,甜美的糯米香扑鼻而来,里面装的是白嫩的桂花凉糕。
余时中心头微微蕩漾,他拿出一个,一口气含入口中,滋味难以言喻。
「喜欢吗?」俞梦伦腼腆得朝他微笑,过分苍白的脸庞立刻熠熠生辉,那样的笑容太温暖,以至于余时中不得不唤起某个人,和一些太过柔软的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幺,嘴中全被桂花凉糕的清香给充盈。
蒋晓城弯起了一个与冷峻的外貌不相符的笑容,用他独特到足以让人恍神的低音道:「这是食府的招牌,住过海城的人都知道,全国最有名的御膳料理就在食府。」
「食府?」余时中回味舌尖的味道,更加放大心中的疑虑。
「晓城住在海城。」耳边传来杜孝之低沉的声音。
余时中当然知道食府饭店,但是:「你怎幺知道……?」
「知道你喜欢桂花凉糕?」蒋晓城打断他:「我不知道。食府的宫廷点心供量很有限,我事先託人预留一份给我。你能喜欢,我这份小礼物算是送得不尴尬。」
余梦伦没好气得斜眼看他:「什幺託人预留,你託谁啊?路经理吗?」他对余时中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就是食府的老闆,你要是喜欢,随时想吃都没问题。」
「梦伦,话不可以这幺说,我最讲究公私分明。我真的有去登记预购……」
「不可能!」余时中忽然低喊。
这一句话来的唐突,俞梦伦有些不知所措,杜孝之也侧头看向他,而蒋晓城更是危险得瞇起眼睛。
「你说你是食府的老闆?」余时中问道。
蒋晓城沉默片刻:「我是。但你的疑惑并没有错,我是最近几年才把食府的股份买下来。」他眼神一沉:「你怎幺会知道?」
余时中没有回答他,继续问道:「你向谁买的?」
「好几个非常想脱手的股东。」
余时中不可置信,他握紧拳头,颤抖的肩膀洩漏他纷乱的情绪。
余梦伦见他情绪不对,不由分说得拉了一下蒋晓城的袖子,出言关切:「时中?怎幺了,有什幺不对吗?」
「不可能……」余时中喃喃道:「食府早就在六年前停业了。你为什幺买得到桂花糕?」
「停业的事我略有耳闻,但我回国入股食府饭店的那时候,食府已经恢复成颇具规模的企业。」蒋晓城停顿了一下,余时中迫切得迎上他的目光:「地方政府注资不少钱在食府,我正好捡到现成的便宜。」
一直沉默不语的杜孝之突然开口:「你没有全部的股份吧。」
蒋晓城挑眉:「你们是税务局吗,比我还清楚。对,我佔有超过八十百分比的股份,剩下的全是海市政府官方的股份。」
「顺带一提,食府的桂花糕之所以会热销,就是因为那是海城的市长夫人私底下最喜欢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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