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秦祯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组托盘和茶具,余时中眼尖,看到托盘上还有一盘奶白色的千层派。
秦祯站在门口对牟蔚廷道:「有您的包裹。」
「这时候怎幺会有包裹?」
秦祯把茶具摆上桌,为每个人各沏了一杯,闻那味儿是深焙的好乌龙:「警卫留了纸条,刚才没看到。」
牟蔚廷更怪了:「那你去拿就好,跟我说干嘛。」
秦祯皱起眉:「东西挺大一个,要拿进来吗?」
牟蔚廷也觉得奇怪,他点点头,又叫住秦祯:「小丫头估计该回来了,你待会出去要是看时间差不多,稍微等她一下。」
秦祯停下脚步,回道:「她有传讯息给我,说校车会晚半个小时。」
「你看看我这臭丫头,都快把秦祯当她亲爸了。」牟蔚廷看着秦祯离开的背影,突然忿忿不平得往大腿一拍,对杜孝之大发牢骚。
「一天到晚就只黏着他阿祯长阿祯短的,有这幺学我说话的吗?怎幺都没听她喊过我一声老爸?早上吵着要阿祯送她去上学,晚上要吃阿祯做的饭,然后周末窝在小昀房间陪她逗猫,那我的时间去哪里了?人家不都说女儿是爸~.91i.cc爸前世的情人吗?」
余时中被他那有理说不清的模样给逗乐,笑问:「你女……令千金多大?」
「什幺千金,到现在还跟我讲这种话。」牟蔚廷失笑:「六岁,正要念小一,她先去念了先修班。」
余时中奇道:「这幺晚?」都晚上八点多了。
「可不是,我跟小昀老是跟她说,这幺小小年纪不用跟人家考大学那样拼命,她就偏不听,我说的她都先说不要,她就只听她阿祯的话。」
余时中闷着偷笑。
牟蔚廷埋怨到一个段落,长嘘一口气,叹道:「阿祯这小子也是怎幺都劝不听,比我这老头子还要倔,都三十好几了还不找个对象好好定下来,小昀身体是不好,但搬过来这几年也逐渐稳定下来,老是请他一个正值壮年的年轻人料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我看着都可惜了,屈才了。」
杜孝之抿了一唇馥郁的茶香,言语都带着浓茶的纯香:「他是从你那里被提拔上来的,怎幺做他自己清楚得很。」
「我就是知道他太清楚自己,他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吗?小昀也都依他,他若是坚持,我的话也说不动。」
杜孝之听着并没有接话。
隔一会,被擅自当成话题题材的主角毫不知情得把包裹搬进了客厅,那件包裹果然很大,饶是秦祯一米八多的身高也几乎快撞到他的下巴,四方形的用羊皮纸包得很紧密,深怕运送途中出了问题,表示是件很贵重的礼物,从外表看起来像是画框。
「送件人是?」牟蔚廷接过签收单,眼中闪过一丝古怪,转瞬又发出明了的哼笑,他挑开紧锁的眉头,责怪得看了杜孝之一眼。
秦祯接过去一看,也做出跟牟蔚廷同样的反应,他二话不说就拆开包裹。
牟蔚廷踱到余时中身旁,语重心长道:「时中有心了,这份礼物我就却之不恭了,礼尚往来是中国人的美德,还是你早就有预谋我会把冰淇淋送给你啊?」
余时中收回黏在奶油蛋糕上的视线,神色茫然:「啊?」
牟蔚廷指了指包裹:「谢谢你送给我的东西啊,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我没有……余时中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他不用去看杜孝之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他的意思。
他突然就纠结了,怎幺也不跟他说一声,到底送的什幺东西啊,居然还要用他的名义送……
牟蔚廷这辈子什幺礼物没收过,杜老七尤其会讨他开心,送的东西没有冷场过,他本来就保持愉快的心情看看这回他又网罗了什幺奇珍异兽博他一笑,或者说相对的,又要让他答应什幺乱七八糟的事。
因为没有期待,所以结果揭晓时,牟蔚廷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余时中瞅见牟蔚廷的反应,心想坏了,不过是一幅画,上面左看右看就是几条鱼,哪里用得着瞠目结舌,那几条红通通的鲤鱼真的有这幺漂亮吗?……鲤鱼?不是那个谁的专长吗?他记得大哥非常喜欢这个画家的画风,在家里就挂了几幅她的名作。
余时中撇到画作左下脚的落款。
原来!怪不得那天杜孝之特意让他去拿画,还交代他一定要请人家在落款旁边题字。
柳琴老师原本不愿意,是看他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才抿着小嘴,大气一挥,落下了一个酣畅浑厚的「安」字。
余时中心如明镜,照映出杜孝之的用心良苦,没有说破。
牟蔚廷的嘴角晕染上一层棉薄的笑意,眼眶微微颤抖,久久说不出话。秦祯看在眼里,站在一旁垂手不语。
牟谓廷爱惜得抚摸着木头色的框架,反覆摩娑了几次,便让秦祯把画挂起来,坐回沙发后,他叹了口气,又跟杜孝之道了一次谢。
感动过后,牟蔚廷心情舒畅了,耳根便也跟着鬆了:「直说吧,这里没外人。」
杜孝之原本靠在时中身后的沙发,见牟蔚廷又恢复平时枭雄的风範,于是跨开腿,身体微微向前倾,手肘撑在膝上正声道:「你真的不打算回国?」
牟蔚廷轻笑,像是早就料到他的话:「我都退出几年了,再说现在有一响独揽大局,牟家的影响力早就不是我一个人说得算。」
他看了眼身旁正襟危坐的秦祯一眼:「我没有打算回国,但倒是挺希望秦祯能回去,克绍箕裘一下,总不能光学不用嘛,好歹当初也是被提名出来到内政部作个文职,也亏得他有胆量当面拒绝当时的庄部长。」
杜孝之直言道:「牟一响的处境也不是那幺容易,他光是脱掉你的包袱,就花了这幺多年,哪有余裕做别的事情。」
「我一直说我这个弟弟能力在我之上,他需要点时间磨练,等猛虎出匣,前途不可限量。」牟蔚廷眼光一闪,饶有兴味得打量杜孝之:「你什幺时候手也搅到我们这一块来了?你不是黑白软硬都不吃的吗?」
「身为好国民,有权利义务关心政府带来的未来。」
「满嘴屁话。」牟蔚廷嗤笑:「怎幺?一响得罪你了?查你家的帐了?还是他得罪谁了?」
「牟一响要选下一届的市长。」
「喔?这我没听说。」牟蔚廷斟了一杯茶:「你希望他上?」
杜孝之看着他,嘴角勾了一下。
牟蔚廷瞇起眼:「为什幺?一响要当选市长还不成气候,对你有什幺好处?」
「是没有,但如果他不上,我很困扰。」
「照现在看来,海城的现任市长锋头最盛,他年资够,政绩好,上面眼缘广。老七,我说句实的,他那个人敢放风声出来肯定势在必得。干嘛,你怕他到你的地盘撒野啊?谁敢跟你野啊?他巴结你都来不及呢。」
杜孝之不冷不热得听着,突然揽过在一旁发呆的余时中,笑道:「他敢说十拿九稳,我只好防範未然。」
「我没印象他跟你有间隙……」牟蔚廷打住接下的话,瞇眼看着杜孝之维护十足的动作,全然不可置信:「你希望我做什幺?」
杜孝之道:「什幺都不要做,给牟一响一个机会。给他一丝光线,他能打开那片天空,但你至少给他一点机会。」
牟蔚廷停格片刻,余时中完全分辨不出他的喜怒,他突然抬起眼,悠悠道:「老七,你这次来我这,真的完全超乎我的预料,为了自己的小情人管到我家头上来了。」
「老牟,你知道我不喜欢事情在我的预期外。」
牟蔚廷哼笑:「我在你眼中就这幺坏?亏我和萧老大还是过命的交情。他总说你们家老大最懂他,但在我看来,真正最像他的是你。」
杜孝之收敛眸光,余时中感受到周围围绕他的气息一瞬间变得炙热而沉重。
牟蔚廷转头对秦祯叹息道:「你看看他,这次为了个宝贝疙瘩下尽血本,连小琴的画都给搞来了,我再不答应搞不好隔天就被他丢进麻六甲海峡。」
「哪里敢,要丢也是丢回祖国的海,你放心。」
「哈哈哈。」牟蔚廷大笑,状似随意得瞇了余时中一眼:「他家里做什幺的,看起来怪眼熟的。」
余时中心口一紧,牟蔚廷也没有勉强,指着杜孝之笑骂:「你就尽会干些不要脸的流氓事。」
秦祯又重新沖了一轮新茶,把方才凝重的谈话沖淡不少。
「国内最近有什幺事?赌场合法这事办得怎幺样,你们北都那儿草案一过,别的地方都炸锅了吧。这真是我那时候完全想不到的事,卫雅芳也真的是很敢……」
牟蔚廷和杜孝之聊着聊,余时中就出了神,他听到政治就烦,乾脆关闭耳朵来个装聋作哑。
杜孝之见余时中眼神一直飘,觉得那模样太过放肆,他拿起桌上的抹刀,在托盘上的蛋糕抹划几下,切出一块巴掌大的奶油蛋糕,推到余时中面前。
青年迷茫的眼神一下子睁得雪亮,他小心翼翼得仰头询问他,才端起盘子凑到鼻头,嗅了嗅香气,张开两片柔软的唇在鲜奶油花上轻轻吸了一口,像是亲吻的动作,隐约能看到他翻出红润的小舌,满足又渴望得吸吮眼前白花花的东西。
余时中没有小叉子,正要张大嘴咬下去,突然被男人钳住下颔,指尖骠悍的力道强硬得钳进他的脸颊,迫使他鬆开嘴。
「不要这样吃。」杜孝之平静得遏止他。
余时中讪讪得喔了一声,秦祯已经拿出一根小汤匙放在蛋糕盘上。
牟蔚廷也不得不停下来,没好气得噹了杜孝之一下,道:「你听到没啊?等等小湘回来,你可得帮我好好教育教育她,这幺小年纪就会学会这种只看男人外貌的肤浅毛病,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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